“两位公子,似乎要下雨了。”一个护院看着天边的乌云叫道。
这夏天的午后,常常会有一场对流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刘青东奔西跑这几个月,最烦的就是下雨。与人一起赶路,淋了雨容易露出伪装,从芥子里拿出蓑衣又不便,最是烦人。她抬眼看了看,见远处有一个亭子,叫道:“骑快些,到前面那个亭子去避一避,这夏天的雨下不长,等雨停了咱们再走。”
几人急马奔驰。到了亭子前。刘青正要下马,忽然听后面有人叫道:“刘青,刘子衿。”
她回头看去,却见一骑从远处急驰而来,马上之人,却是张宇初那老道。
刘青很是意外,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遇上张天师,忙下了马,待到张宇初奔到近前,拱手笑道:“天师近来可好?”
“别提了,老道我就是个劳碌命啊!这几个月东奔西走,为这个那个的操心,唉!”张宇初一付风尘仆仆的样子,下了马跟刘青一起进到亭子里,李植等人上前跟张宇初见了礼。
刘青见他们寒喧已毕,问道:“不知何人能劳天师为之操心?”
“你不知道?”张宇初睁大牛眼瞪着刘青,“我那徒儿不知怎的,不知哪位鸟人诽谤他给皇上下巫盅,你走后两天皇上就派了大队人马,下旨把他给囚禁了。刘小友你不知这事?”
“啊?”刘青吃了一惊,忙问,“现在如何了?”
张宇初叹口气道:“如今没事了,皇上查明丹丘是遭人诽谤。就放人了。你在杭州没见到他吗?他一被释就急匆匆地赶到杭州来参加你那茶居的开业。”说到这里,老道意味深长地深深看了刘青一眼,“子衿啊……唉,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道就不掺和了。”
“什么?他到了杭州?”刘青讶道。
“你真的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那段时间一直呆在狮峰的茶园里,后来又来了宜兴。不过也没听归园的人说王爷来参加了庆典啊?”
“唉,那孩子,宁愿自己不开心,也不愿看到你不开心。”张宇初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人都停下话语,沉默着看着雨哗哗地打在路边的树上。把灰蒙蒙的树洗得绿油油的。刘青心中暗叹口气,换了个话题问道:“天师这是要去哪里?”
张宇初道:“不知你还记得不,就是上次你在我道观里看到的那个倪云林,他现在被人关在牢里,还……唉!”张宇初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倪大师?他怎么了?为何被关?”
那次从黄山下来,刘青就想起那倪云林是谁了。苏州四大园林中狮子园就是在倪云林的指点下建造的,他画的《狮子林图卷》一直流传到了后世。此时刘青听到倪云林出了事,还是挺关心的。那老头虽然太过怪异,但洁癖是一种疾病,谁也不愿得病不是?刘青在心里倒也挺同情他。
张宇初看看天上的乌云,道:“一言难尽啊。”
原来,倪云林从小得长兄倪真人抚养,生活极为舒适,无忧无虑,又受道教思想影响,养成了他孤僻猖介的性格,再加上他的洁癖,得罪了不少人。不过原来有他兄长庇护,还没人找他的麻烦。现在倪真人去世,他原来依靠其兄享受的特权,也随之沦丧殆尽,成了一般的儒户。他平时又不过问家中营生,也不事生产,家里经济日渐窘困。这一次,他竟以欠交官租被关进了牢狱,狱卒还故意把他绑在粪桶的旁边,令他痛不欲生。
“他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吧?”刘青诧异道。
“这老头,性格太过古怪,得罪了不少人。”张宇初看雨慢慢下了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便跟刘青说了几件倪云林的事——
在元末时,张士诚自称吴王时曾多次邀倪云林入“朝”为官,他严词拒绝。后来张士诚的胞弟张士信久闻倪云林的画好,派人带上长绢、钱财来求倪瓒作画。他不画倒也罢了,还撕裂绢素,回绝差人:“倪瓒宁肯饿死。也不做王门画师。何况,我现在还有口饭吃。”张士信怒火中烧,从此恨上了他。谁知冤家路窄。有一天,张士信游览太湖,恰好看见倪瓒也在湖上,撕绢拒画之恨顿时复上心头,便命人将倪瓒拘到船上,百般辱骂,一顿暴打。尽管给打得皮开肉绽,倪云林竟是不哼一声。后来有人问他:“打得痛,叫一声也好!”倪云林竟说:“一出声,便俗了。”
到了明朝,朱元障召倪云林进京供职,他坚辞不赴,还提诗云:“只傍清水不染尘”,表示不愿做官。而且他在画上题诗书款时,也只写甲子纪年,不用洪武组年,以此表示对权贵的蔑视。
说完张宇初叹道:“对皇上他都不愿假以辞色,更不用说一般当官的人了。为此他得罪了很多人,现在也不知是谁要整他。老道得了消息,看在他兄长的面上,便想去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他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