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这名劳工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后来不再动弹,这种旷世的残害,让在场的劳工们惨不忍睹,纷纷将头转到了一边,或低下了头。黑田在得意地冷笑中,环视了现场劳工,对杨玉学嘟囔了几句,杨玉学大声地说:“黑田太君说了,以后凡是逃跑者,就是这个下场。”接着黑田又嘟囔了几句,杨玉学不停地“哈伊、哈伊”之后,阴阳怪气地说:“太君说了,再有逃跑者,不仅喂蚊子,还要喂狗,听到没有?”杨玉学手牵着那只军犬几次拽紧了绳索,立起耳朵,冲着那名劳工发出“唔唔”的淫威。在军犬的眼中,劳工似乎成了从未见过的怪物。
杨玉学想制止军犬,然而,却更加激发了军犬的狂叫,向前猛扑,将杨玉学拖倒在地,手和脸擦破了皮儿。好在身边的伪军将拴在军犬脖子上的铁链子拽住,阻止住了军犬向前扑劲头儿。杨玉学爬起,赶忙用手巾擦去脸上的尘土和被擦破的血迹。该,怎么不拖死他,那才解恨!许多劳工都是这样想的,内心充满着愤怒。
站在魏家栋身旁的金云鹤握紧拳头,真想冲出去与鬼子们理论,低声说:“这日本人也太不是人了,哪有这么折磨人的。”“不要冲动,忍着点儿!”魏家栋劝说着。
金云鹤再冲动,还是要听从师傅的话。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是戏班子的规矩,无论任何时候,都要由师傅来决定,不能独自决定一切事儿。其实魏家栋也非常了解金云鹤的脾气,表面上看似温和,内心却性情刚烈,为人耿直仗义,是他的徒弟当中年龄最长、武功和表演最佳的一位。
记得在天津一场演出中,一伙地痞流氓因索取保护费未果,前来滋事、砸场子。他带领其他三个师弟拿出了看家本领,仅出几招拳脚,将来的人打翻在地,使其磕头告饶,引来围观者的喝彩。从此在天津地界,一听说魏家戏班子,人们赞不绝口:魏家戏班子不仅戏演得好,而且功夫更是首屈一指,何等的了得!那些地痞们闻声不再前来袭扰,惧怕在他们面前重蹈覆辙、栽跟头。
见众劳工没有回应,杨玉学灰头土脸地又扯着嗓门喊道:“你们给我听着,都他妈的给我回去,任何人不准出来。凡是出来者,陪着他喂蚊子。”劳工们见到此景,敢怒不敢言,默默地低着头离开。
第二天的清晨,天变了脸,瓢泼大雨铺天盖地倾斜了下来,雨点拍打着工棚“啪啪”作响,接着就是狂风大作。工棚内,由于雨来得急,风来得猛,不仅雨水“滴答滴答”落了下来,甚至有几处工棚顶的席子被风吹得露出了巨大的缝隙,接着几张席子被风卷起,飞落在铁丝网外边的丛林里。
魏家戏班子所在的工棚原先是伪军的住处,他们的到来被腾出,工棚顶是铁皮铺就的,抗风能力相对强一些。心地善良、多愁善感的小金枝看到外边的天气,低声说:“要是头天晚上下这么大雨,兴许那个劳工不会喂蚊子。”
魏家栋有些不耐烦:“又说小孩子话,你以为日本人就这么点儿招数啊?他们心狠手辣,欺负中国人的招数有的是,无非你没看见罢了!”“也不知道那个劳工现在怎样了?”小金枝担忧地问。“还能咋样?不死也会扒成皮儿!昨天晚上你没看到,那个劳工已经被打得半死,绑在电线杆子喂蚊子。这东北蚊子太凶了,不仅个头大,而且咬得狠。只要被蚊子叮上就不松口啊!”
“谁说不是哩,一叮一个大包,还奇痒!唉……你出去看看,那人还活着没有啊?真让人揪心。”小金枝一脸愁云。
外边的风雨仍没有停歇的意思,魏家栋嚷道:“雨下得这么大,也出不去啊?”“人家都快死了的人,难道你一点没有同情心?”
“谁说的?我魏家栋可不是像东北人说的那样“榆木疙瘩”,是有血有肉的人,看到劳工们被日本人残害,我的心比谁都焦急,比谁都恨这些日本鬼子和汉奸!要不是为了保护戏班子的人,我早就和日本人拼了。”
看到魏家栋一脸怒气,小金枝很心疼,生怕气出病来,劝说着:“好了别生气了,知道你的心思,我是为那名劳工担心,才这么啰嗦,别烦我,毕竟他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唉……做盗不得富,他们这些人早晚不会有好下场的。”
心直口快的刘国才,火爆的性情点火就着,是魏家栋最担心的人。“师母,别担心了,我出去看看!”刘国才起身就要出去。魏家栋见状,大声地说:“国才啊,你消停点吧,惹出麻烦,全戏班子人员都会受牵连。”
“师傅,怕这个怕那的,我想不通,咽不下这口恶气!”
“咽不了,也得咽,别因小失大,快给我回去!”魏家栋厉声道。
刘国才很不情愿地坐在了那里,方型的脸庞红涨涨的,鼻尖挂上了露珠儿,背朝着魏家栋生闷气。
这时的雨,渐渐地减弱,风刮得也不再那么猛烈。魏家栋站起,推开门缝,远远的看到,那名劳工仍绑在那里,一动不动,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他头一紧,这人八成没了性命。
雨,终于停了下来。这时,杨玉学已经带领伪军将这名劳工从电线杆子解了下来,放在担架上,又叫来两名劳工将其抬走,途径他们的工棚前,他清楚地看到这名劳工已经断了气儿,身体被蚊子叮咬得红肿,已经面目全非。赤裸的全身呈青紫色一块块的……毫无疑问,这名劳工去向是“万人坑”。其他的劳工拥挤在各自的工棚门口,目送着这名被日本人残害致死的劳工。魏家栋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门边,悲痛地说:“作孽啊!作孽啊!天理难容!”
后来,听运尸体的劳工说,这名劳工连肉带骨头被狼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