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方朦朦亮,我便牵着马,悄悄离开了鲁大婶家。为了行事方便,我又换回了男装。
到得城门处,戊卫兵士似刚刚换岗。两个呵欠连天的士兵,正懒洋洋地慢慢推开那紧闭的城门。
出得城,寻了一个绝佳的隐蔽之处,藏匿好马儿后,便来到道旁一棵树冠似盖的大树后,盘腿而坐。一边闭目休憩,一边等候着昨夜那个蓝眸之人。
晨曦悄悄,寂寥无人,唯有树上的鸟儿欢快地“唧唧唧”鸣叫声。
正侧耳倾听,一串杳渺似天际传来般的“得得得”马蹄声,随风飘入了耳。那急促似密集雨点般的声音,暗示了马儿主人急于赶路。
转眼,蹄声已似雷鸣鼓响般,清晰、刺耳,撕裂了方才四周的一片宁静。
探首一望,只见一个身着黑衣、头戴斗笠,面罩黑纱的高大男子,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驰而过。
我想这人必是昨夜那蓝眼睛。
来此等候,原本出于无奈。只因昨夜我并不知道蓝眼睛逃于何处。不过,昨夜他既然得手,定是希望极早离开。故而,想出了这一守株待兔之计。
而此人这番装束,更让我笃定他必是蓝眼睛无疑。
以昨夜我对其眼眸的惊异,他若白日出行,必也会引来路人纷纷侧目。那么,倘若他要不为人注意,必然需戴上斗笠之类,以遮掩他异于常人的眼睛。
待他行得略远,我便立即翻身上马,尾随而行。因跟得较远,蓝眼睛并未察觉。
奔驰一日,黄昏时到了一个不大的小镇。
此处,远无岐山镇繁华,仅有一条街。其侧,有着几家饭馆、一家茶房、一家客栈和几家行铺。不过,那几家行铺早已关门歇业。其余尚营业的那几家饭馆、茶房内,也是门庭调冷,稀无人烟。只有几个小二,没精打采地倚在门栏处,眼巴巴地张望着过往商客必经之路。
此刻,蓝眼睛似不再急于赶路,他牵着马儿,径自走入了镇上唯一的客栈。
为免他怀疑,我在路口处,待了一袋烟的功夫后,方才走向那家客栈。
“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住店。”说着,我径自取下马上的包袱,拾阶而上。
“请!”那小二忙小跑着,接过了缰绳,向后院行去。
到得房间,方净了净脸,正要喝口热茶,一个小二已经托着一只木盘,走了进来。其上,有一壶酒,几盘小菜。
细瞧此人面相,鼠眼勾鼻,脸庞尖细,应当是个贪财之徒。
这时,他已经将盘中酒食搁置于圆桌上,面无表情地行了个刻板的“请用”手势后,便要转身,欲退出房间。
“慢!”说着,已经取下了腰间的钱袋。
“公子,有何事吩咐?”小二板着脸望向我。
我微微一笑,“小哥,有个事儿,想请您帮忙。”说至此,却不再继续,只是拎起钱袋,任其似钟摆般在小二面前轻轻摇晃。
“呵呵。好说。好说。”说话间,他已是眉开眼笑。
那双本无甚光彩的小眼,立刻放出奕奕光芒。一张毫无生气的脸,也神采勃发起来。
转眼,他已急步走到了我的面前,将手中的托盘扔至旁侧的兀凳上后,伸过双手,欲将钱袋一把拽入怀中。
手腕一抖,钱袋又回到了我的掌中。旋即,一收臂,将其移出了小二的视线。
本闪闪发亮的眼眸,顿时黯然失色。失望、空落,似潮水般,自那黑瞳中,源源而出。
“方才住店的那黑衣男子,歇于何处?”我盯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长廊尽头那间。”他抬起右手,向左指了指。
方才那得而复失的沮丧,此刻已经变幻为必恭必敬。
“他的酒食,可已送去?”我紧追不舍地继续问道。
他摇了摇头,转瞬,似蓦然醒悟了什么般,面如土色、有些张慌地说道,“公子,你……”话未说完,已一把抓起兀凳上的托盘,跑向房门。
我幻影般奔至其后,一把抓住他的后襟。
小二见逃脱无门,只好转过身,伏于我身前,捣蒜般磕着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我浅浅一笑,“饶命从何说起?”
“嗯?”小二立即敛了方才那一把鼻涕,一把泪,苦苦哀求的模样,狐疑地望着我,“难道公子不是让小的去害……”
我冷哼一声,讥讽道,“你的心倒瞒毒。”
“不!不!”小二忙不迭地摆着双手,断然否认。
稍适,他可怜兮兮地望着我,解释道,“那人古怪得紧,又兵刃在手,小的着实怕得很。”
“那你就不怕我了?”徐徐取出怀中那薄如纸笺般的匕首。
幽黄的烛光中,银亮的匕首,泛着点点耀眼的寒茫,逼人的厉气自那锋利的刃处,悄然弥漫。壁上那一片晃眼的白影,随着匕首地轻轻转动,而由宽变窄,由窄变宽。
小二鼓瞪着双眼,惊恐地望着我,犹疑片刻,方说道,“公子,有事尽管吩咐,除了那杀人越货的勾当,小的一定照办。”说着,他恋恋不舍地瞥了瞥我手中尚握的钱袋,又继续道,“至于钱……”说至此,他又踌躇一晌,方似才下定决心般,叹道,“小的不要了!”
我垂眸看了看那鼓胀胀,足有两三贯铜钱的钱袋,“事儿,办妥当了……”说着,轻扬嘴角,不以为意地一笑,“钱,自然少不得你!”说至此,又瞅了瞅另一只手中那寒气逼人的匕首,轻描淡写地继续道,“若办砸了,或者泄了密,……”说话间,我已经自头顶扯下一根发丝,轻轻吹向那利可削金的锋刃。
纤细的发丝,似弱风扶柳般,轻扬地飘向匕首的锋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