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程三五问。
“罡气是内劲凝炼到极处,由内而外发出,可再怎么说,一旦外发必有浪费虚耗。”阿芙言道:“这世上固然是有高手能将拳罡掌劲打出四五丈远,可真有这本事,近身拳掌威力只会更大,凭此气劲挥舞兵刃,凡铁也能堪比神兵。
“且不提别人,苏望廷要是能舍下俗务,花心思在武学上苦修十几年,应该也能练成罡气。但他所发罡气,恐怕倒不如他那一双铁掌来得凶猛雄沉。”
程三五皱起眉头:“要照你这么说,这罡气岂不是练了白练?”
“境界至此的武者,多以罡气护体。尤其是到了战场之上,罡气可防流矢暗箭,冲锋陷阵毫无顾忌。你连这都不懂么?”阿芙问道:“你的武功招式相比起你的境界,完全是不相衬的。就方才那套枪术,相比齐知义还差了不少火候,但你的力气大得出奇,内劲源源不绝,同样的招式路数,就是比其他人厉害。”
“我天生神力,不可以么?”程三五有些不耐烦。
“可以,当然可以。”阿芙言道:“然而据我所知,习武之人练成罡气,无不是自身武艺千锤百炼的结果,绝不仅是内劲充盈、气息绵长,而是把一招一式融汇进行走坐卧之中。武艺至此,身心已非常人可比,各门各派都有运使罡气之法,能够展露出诸般非凡之能。”
“我不懂这些,你说来听听。”程三五言道。
阿芙脸上看不出喜怒,她轻轻一跃,落到地面上,提起墙边那杆大枪,单手握住枪杆末端,毫不费力地将其平举起来。
“什么拳罡掌劲、剑气刀芒就不必说了,都是俗之又俗的把戏,根本不曾触及罡气的高深妙用。”阿芙提着大枪,缓缓伸向程三五身旁水盆,枪头没入水中数寸。
就见盆中清水微微泛动涟漪,随着阿芙提起大枪,清水聚成一团,好似丸子一般离开木盆。
程三五双眼微微睁大,目睹此状他着实吃了一惊。
阿芙扬臂甩手,大枪横扫,枪尖那团清水陡然化作勾月之状飞出,斩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长达丈余的深痕。
“束布成棍、凝水为兵,罡气能使柔软之物变得坚硬锋利,所谓指物成钢,大体如此。”阿芙言道:“江南越州水月斋的弟子多用披帛软索为兵器,当代斋主妙莹大师凭一条轻盈披帛,曾重创一头刀枪不入的啮铁妖兽。”
“有那本事,打一根六十斤的铁锤也能活活砸死妖怪。”程三五说道。
阿芙翻了个白眼:“水月斋中都是带发修行、精研佛法的女修者,哪里会像你这样大煞风景?”
“然后呢?还有别的本事么?”程三五又问。
阿芙轻轻叹气,随即默然不动,身形竟是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哪怕今夜月色明朗,也照不出她的身影,程三五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这是藏影匿形之功,罡气运转入微,可隐去身形。”阿芙的声音从空无一人处传来。
“真是活见鬼了。”程三五确实头回见识到这种本领:“我听说有些道士能够使隐身法,是不是跟这一样?”
“你是说六壬藏形术,还是五行遁甲隐身法?”阿芙现身问道。
程三五哪里懂这些,撇了撇嘴:“当我没说。”
“法术是另一码事,同样是隐身,具体运用可能千差万别。”阿芙有些自豪地说道:“不过就我方才藏影匿形之功,江湖上会的人没几个。”
“倒不如说,懂得这一套的人,不是飞贼就是刺客,他们不会到处显摆,别人自然也不知晓。”程三五讥讽笑道。
“你这种人将来是要下拔舌地狱的,知道么?”阿芙笑眯眯地说。
程三五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就只有这些吗?看起来也不算太高明。”
阿芙懒得争辩,环顾院落四周,见到角落处有贮存清水的大缸。她掀开木盖,顺便褪下靴袜,随即翻身一跃,玉足轻盈点水而立,宛如凌波仙子、卓然超群。
“凌波不濡、踏水行步,你做得到么?”阿芙单足踮立,旋身作舞,衣裙飘摆,更显身姿窈窕。
“原来这就是水上漂。”程三五很快领悟过来:“因为内劲运转不可长久持续,所以靠着轻功踏水而行时,罡气只是落脚瞬间发动。”
阿芙略感讶异,程三五对于其他事堪称愚昧无知,但武学悟性却是超乎寻常。
“大体便是如此。”阿芙只好答道。
“刀枪不入,由软变硬,隐身法,再加一个水上漂……我明白了。”程三五盯着踏水而立的阿芙,皱眉道:“你赶紧下来,那缸水我还要喝的。”
“我刚才就不该脱鞋!”阿芙被程三五气得发笑。
“想来想去,也就刀枪不入还行,等我练会了,就不用成天躲避刀剑,直接冲上去把敌人打死就好。”程三五遐想连篇。
“哪有这种好事?”阿芙坐在缸边,抬脚勾住鹿皮短靴一晃一晃:“等你撞上同样练成罡气的对手,人家刀剑之上罡气流转,照样会突破护体罡气、伤及根本。”
“这不就又变回原样了?”程三五说:“还不如像我之前那样,一拳轰出去,直接打塌半间房屋。”
阿芙一双碧瞳紧盯程三五:“你现在能够发出当初的拳罡么?”
程三五潜运内劲,摆了个架势,结果定在那里好一阵,最后不得不承认道:“算了,还是乖乖抡刀砍人吧。”
“所以说,你如今还做不到随心所欲发动罡气。”阿芙说这话时也觉得古怪,当初程三五那一记拳罡,威力之大世所罕见,有此武学修为之人,怎么可能无法随心发动罡气?
再次想到程三五那异于常人的自愈之能,阿芙可以肯定,程三五此人身怀不凡之秘。
“你在看什么?”程三五被对方盯得很不自在。
阿芙支着下巴笑道:“我在想,你的血到底是什么滋味?”
程三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去去去!你自己找牛羊割血喝!我要睡觉了,别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