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麟见此处守住了,便又风风火火带着人返回城楼处。
此刻,张国维正与祁彪佳核算着兵力。
“制台,这清军步卒竟如此勇猛?素闻八旗骑兵所向披靡,今日得见其步卒攻城,也毫不逊色啊。”祁彪佳不禁感慨道。
张国维重重叹了一声,将手中的毛笔扔在了桌上,开口道:“幼文有所不知,前朝徐光启徐阁老曾说过‘奴之步兵极精,分合有法,而谈东事者,但以为长于弓马而已’。”
祁彪佳听罢,便明白,世人对于鞑子的刻板印象太深,都以为清人靠着骑兵称雄,殊不知,他们的步卒也不差,甚至更善于山地作战,清军弓手更是精锐。
明军较之清军,只在火器专精,凡与其野战,十有九败。
“本来还可以靠火器之利弥补短板,现在好了,鞑子的火器比咱们还好。”祁彪佳两手一拍,有些无奈。
“幼文能有此想法便已经不错了,咱们大明还有太多官员,不愿面对鞑虏已经强于咱们的事实,每日沉醉于过去的辉煌中,轻敌太甚啊。”张国维见过太多这样的官员了,嘴上天下无敌,行动上畏敌怯战,实在是可恨至极。
一个清晨,清军都在不断地进攻,明军的防守就像是漏风的破窗,不是这里被突破就是那里被突破,杨廷麟这个救火队长两条腿都快跑断了。
城内,朱常淓在艮山门处的遮蔽处,见到了联袂而来的陈子龙与夏允彝。
夏允彝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稚嫩少年。
“臣陈子龙、夏允彝拜见监国!”两人声音激动地行大礼道。
跪在地上的夏允彝没有听见儿子的动静,急忙偷瞄了一眼,见儿子竟然见王不跪,顿时紧张地低声叫道:“端哥儿,快拜见监国!”
少年生的面如冠玉,形貌昳丽,修六尺有余,一双眼清澈如水,两弯眉漆黑似夜,正静静观察着眼前这个一身甲胄的威严男人。
眼前的少年完全吸引了朱常淓的注意力,他俯身笑着问道:“汝唤何名呀?”
“我叫夏完淳,字存古。”少年缓缓跪下行礼,口中振振有词。
夏允彝心中紧张极了,因为他听说潞王性情大变,现在变得城府极深,他怕儿子惹得潞王不悦,但是又不敢插嘴。
一旁的陈子龙倒是看出了方才潞王的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于是便偷偷拉了拉夏允彝的衣角,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断。
“本王听说你自幼聪慧,富有才情,不若本王来考校你一番,看看传言真假如何?”
朱常淓说话间,几颗火罐飞进城中,砸在了东运河的水中,炸裂。
夏完淳只是淡定地回头看了一眼,便张口吟道:“东海波翻白日动,秦仇慷慨天门恸,仓海先生矢报韩,博浪沙头风雨阑......垓下乌骓楚霸王,镐池白壁秦皇帝。”
听到这儿,作为夏完淳的老师,陈子龙不禁暗暗赞许,不愧是自己的学生,真是长了脸了。
夏允彝心中也是十分欣慰。
可一直站在潞王身后的李宝却感受到了一股转瞬即逝的杀气,不禁偷偷望了一眼,发现潞王神色恍惚,似有心事。
由于常年跟随在潞王身边,李宝是读过一些书的,夏完淳吟的句子,他大概听得懂。
那镐池白壁引用了李谪仙的诗句:璧遗镐池君,明年祖龙死!
李宝眉头一跳,看到了潞王那按在腰中剑柄上的拇指,不断地将剑弹出又按回。
就连夏允彝都察觉了气氛有些微妙,但他满心茫然,不知所以。
夏完淳聪慧,凤目一闪,便叩首道:“小子学艺不精,请监国教诲!”
说罢,便见朱常淓神情惆怅道:“书同文,车同轨,六王毕,四海一,皆因大秦男儿世代未忘东出之志,你乃大明男儿,当践行北伐复国之志,切勿空谈。”
“谢监国,教诲!小子谨记在心,此生不敢忘也!”夏完淳郑重叩首,拜谢,心中凛然。
朱常淓心情有些低落,他转过身去,仰头看了看天色,背对着夏陈二人说道:“夏允彝,本王擢你为吏部左侍郎,领直卫三千,往城南陈洪范处监军,坐镇南城两门,赐你本王佩剑,可先斩后奏。”
说着,他便将腰中的佩剑解下,李宝赶紧上前接过,递到了夏允彝手中。
“微臣领命!”夏允彝双手捧着长剑,沉声答道。
忽然,他发现手中的长剑似乎与本朝制式完全不同,仔细看了看,竟长出许多。
李宝见夏允彝诧异,便附耳小声道:“这是秦剑......”
夏允彝脑中忽然一道闪电,目瞪口呆地看向了潞王,又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一种不清不楚的感觉在抓挠着他的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