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地方官时倾心于紫砂,构思出样,请杨彭年等制壶,然后他和幕客江听香、郭频迦、高爽泉、查梅史等作壶铭,世称曼生壶,至今仍是紫砂界的标杆,目前仍未有人超越。
人间珠玉安足取,岂如阳羡溪头一丸土!
文人在紫砂壶上或咏或叹,或雕或绘,字字珠玑,宛如杜鹃啼血,不尽文思,尽付如斯。
不只是五把传说中的文人壶,两年前顾景舟与吴湖帆、江寒汀等人在1948年合作的一把大石瓢以2450万元落槌,说明市场对文人壶的热烈追捧。
鲁善工把玩着莲子壶,鼻头传来狮峰雨前龙井阵阵清香,真香是可以入玉,花韵是可以销魂。能感觉到陈鸣远把钟爱一生的书画韵味,渗透到紫砂里。
那次第,烟水寒笼、朝花夜露,在一把壶上氤氲开来,或许,在洒满阳光的清晨,在雨打芭蕉的夜晚,它们会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
闭上眼睛,
用心聆听,
委婉或者雄壮、缠绵或者激越的旋律,把自己带进唐诗宋词的博大精深,那里的峰烟、古道、长亭、雁群,那里的渔舟、修篁、粉蝶、兰草,都可能融入壶中。
手中的壶,肌理微妙,意蕴深厚,如霓裳,如水月,如晨岚,如烛影,演绎着优雅别致的风雅韵味。
霜满弓,声声咽,古人黄鹤已化蝶;泉弦百年,湖畔何人初见月?
年年春柳、岁岁秋枫,问九洲风涛,谁与和谐?
偶有一天,苏东坡驾一叶扁舟,悄然驶入太湖,这位旷世奇才与宜兴有着天然的缘份。官可以不做,甚至文章可以不写,而阳羡茶却不能不喝。
在蜀山脚下讲学,提倡饮茶三绝,茶须阳羡茶,水要金沙泉,壶须紫砂壶。
郑板桥痴迷紫砂,有首诗曰:嘴尖肚大耳偏高,才免饥寒便自豪;量小不堪容大物,两三寸水起波涛。
乃性情中人,每次批阅公文、审理案子的时候,心爱紫砂壶,就在案头供着,好端端地替他撑起一股文气。
鲁善工心中升起一丝明悟,为什么文人都喜欢茶道紫砂?
明代以后社会风习受新儒学的影响,平淡闲雅、质朴温厚已成为一种时尚。文人们的内心毕竟文弱,受不住镶金错银,更扛不动青铜重器。
你就是送他一座独善其身的园林,再送他一把无事此静坐,一日如两日的官椅,他们也闲不住!
如果手上有一把暖心贴肺的紫砂壶,那浑身上下的敦厚内敛、古雅蕴藉,倒是把文人们心鹜八极的意绪收回来些许。
以绚烂的生命之轻,来拗救严峻的功业之重,可能才是文人的真实写照。
世道炎凉,人心不古,紫砂之灵性,可以暖手温心,成全一种委托生命想象的大美。品呷香茗,人生感怀寄寓其中,枕石醉陶已经足够,仕林官场已经忘情。
若果既能诗书立世,又能游戏人生,在一把紫砂壶上寻找入世与出世的平衡点,那岂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