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那位沧桑老者放下捏在手中的棋子,略带笑意地打趣道:“怎么,苏相国的老家出了悍匪,自己却不知呢”
苏相国瞪了瞪眼睛,没好气地哼道:“胡说武功县可是老夫苏氏家乡,向来太平,怎么会无缘无故出了什么悍匪简直是一派胡言这些底下的县令,还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勾当呢”
那被称为高相的沧桑老者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轻声道:“这王世充我有点印象,是个西域胡人,开皇年间立下一点军功,后来走了宇文述的路子,擢升县令。”
苏相国撇撇嘴,装作不在意地哼道:“宇文述的人又怎样若是他敢祸害老夫家乡,老夫头一个饶不了他”
不耐烦地摆摆手,苏相国喝道:“定方,去告诉那个王世充,让他给老夫安心候着什么时候开船通行,再什么时候放他过去另外,他不是说武功县出了悍匪吗让他把此事详详细细写个条陈出来,悍匪何人,干了什么为害一方的恶事,若有半点虚言,看老夫不治他个擅自越境的罪名”
小将憋住笑意,恭敬揖礼退下。
苏相国板着脸,手指头在几案上敲了敲,叱道:“这些个地方上的官员,越来越不像话了,拿着朝廷给的权利作威作福,一个武功县令,抓人都抓到帝都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高相国笑了笑,他知道这是老友不愿在自己面前失了面子,故意装出一副震怒的模样。
当下也不戳破,笑道:“行了,毕竟是宇文述的人,他现在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驱赶走了也就算了,还写什么条陈你堂堂尚书左仆射,难道还要越过京兆尹,去责备一个小小的县令”
苏相国捋捋杂白的短须,哼哼唧唧地道:“宇文述也忒不像话,坊间都传闻他家里养着三千假子,依老夫看,此事就算略有夸张,也差不太多哼连个西域来的胡人也收做门下,真是”
高相国笑着指了指老友,没有继续谈论有关宇文述的话题。
“对了,让你那位族侄别再称呼我高相,都被罢了这么多年,如今不过是个江南巡察使,替新天子跑跑腿而已,让外人听见了笑话”
苏相国吹胡子瞪眼不满地道:“谁敢笑话你高,老夫第一个不答应陛下继位,这不第一件事就是召你还朝你毕竟离开朝堂几年,先让你当个巡察使,去看看东都建得如何,再去一趟江都,等八月天子龙驾南巡,你这位老相国肯定是要随侍身边的过不了多久,说不定我这尚书左仆射的位置都要让给你”
今年已经六十四岁的高神情萧索,沧桑的面容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那挥手指点江山,协理朝政的功绩都已化作过眼云烟。
高长叹一声,苦笑道:“你不用再安慰我了,陛下的性子,当年他还不是太子的时候我就清楚,想要再度获得重用,已是不可能。如今召我还朝,不过是彰显天子心胸,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罢了你别忘了,他终究不是先皇啊”
苏相国还想再说些什么,高摆摆手,叹道:“罢了,能再为朝廷做点事,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这些话说了犯忌讳,还是少谈论为妙说说你那族孙吧,看样子你对他期望甚高”
苏相国点点头,他本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不然也不会历经三代王朝更迭而不倒。
“苏烈这孩子,虽是河北武邑县苏氏分支,但从小寄养在武功,老夫一早就发觉这孩子颇具武学天赋,对军事格外敏感,找人为他筑基,老夫亲自教导他学识嘿嘿多年以后,定是我苏家一位文武双全的奇才唉等我不在了,恐怕苏家就得靠他支撑喽趁着烈儿还未定亲,不如便宜你怎么样”
苏相国摇头晃脑不无得意地笑道。
高佯怒指着老友笑骂道:“你个老不羞,老夫我哪里有合适的孙女嫁给你族孙我看你这老狐狸,分明是想搭我这条船,去勾搭一位渤海高氏的小娘给你孙子吧”
苏相国被戳破小心机,讪讪笑道:“昭玄兄这话可就不中听了,什么勾搭不勾搭,不都是为了各自家族着想吗”
两位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相视一眼,皆是仰头大笑起来。
苏烈走出船舱,顺着木板桥走下黄龙船,来到码头上。
王世充见来人虽是一位小将,但气宇轩昂英姿不凡,不敢怠慢,急忙躬下身见礼。
“可是王县令”
王世充忙点头,着脸笑道:“正是下官不知小将军是”
苏烈扬眉一笑,将拜帖还给他,淡淡地道:“你的名帖,拿回去吧苏相国说了,让你安心等候,什么时候放行,再去抓你的悍匪不迟另外,苏相国让你将武功县悍匪一事写成疏文详细上报,相国他老人家会亲自查阅”
王世充手忙脚乱地接过名帖,疑惑地道:“苏苏相国莫非是”
苏烈微微一笑道:“当朝尚书左仆射,美阳县公,苏威”
王世充黑脸上立时沁出汗珠,粗壮的腰杆又弯下去几分,擦擦汗小声道:“原来是无畏公当前下官唐突了,唐突了”
苏烈略带一丝戏谑地笑道:“王县令下去等着吧,所幸无事,不如先想想这封疏文该怎么写才好”
说罢,苏烈转身回到黄龙船。
王世充脸色阴沉地站在码头,恼怒地将名帖撕成粉碎,气呼呼地重重哼了声,扭头大步离去。
贴身左右快步跟上,凑近小心问道:“县君,咱们还等吗”
王世充咬牙,黑脸上满是不甘,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等个屁撤”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