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为师问你,你的志向究竟是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许隐瞒,如实与为师听!”
李元恺站起身来回踱步,他的步子很快很匆忙,显现出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老头没有催促他,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李元恺侧耳仔细听听,确保大帐周围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才重新坐下,咽咽唾沫轻声道:“师父,这些话也是徒儿在辽东时,崔浦和薛收无意间向徒儿透露!他们对徒儿,陛下行事太过急功近利,无法正确调和世家和皇权之间的矛盾,又轻贱百姓,损耗民心民力,若是长此以往,大隋恐有变之忧!徒儿跟随师父学习这么久,虽然无法像师父一样洞悉机,但也算能明辨是非,懂得下万民之重,所以徒儿觉得他们的有道理!徒儿这么久一直在想,如果大隋将来皇权崩塌,朝堂分崩离析,百姓离心离德,那么徒儿应该怎么办!甚至......甚至有一日陛下意外驾崩的话,徒儿又该何去何从!”
章仇太翼越听越是震惊,两道白眉紧紧挤在一起,他久久地凝视着李元恺,满腹孤疑地道:“这些话,当真是崔浦和薛收与你的?”
李元恺赶紧鸡啄米般点头,咽了咽唾沫,喉咙有些发干,心中暗道对不住了崔公和伯褒兄,为了不让师父怀疑,也只能把这些大逆不道之言安在你们两个头上啦!罪过罪过!
老头一脸便秘般难看,良久,一颗白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可能!绝不可能!崔浦只是一介酸儒,薛收嘛虽有长雏美名,但却算不得真正的凤雏之才,把他河东三凤捏在一起还差不多!此二人怎会有这种本事,晓理阴阳明辨机?下间除了老夫,也就那个齐云山的牛鼻子能瞧出点名堂!”
老头哼哼唧唧骄傲得鼻孔都快朝翻了,语气间对崔浦和薛收两大才子竟然充满了不屑。
李元恺急了,瞪眼道:“师父怎能觑下人!清河崔氏和河东薛氏皆是下望族,这些名门郡王能屹立数百近千年,历经无数王朝更迭而不倒,怎能没有独到的眼光!他们或许没有师父这样的本事,但凭借世族门阀独特的嗅觉,他们未必不能从些许端倪之中推测将来之变!就像徒儿曾经在辽东契丹人手中救过一名女医者,年纪不大但医术通玄,恐怕连师父都比不上!下之大,这样的奇人比比皆是!”
老头吭哧吭哧不话了,心里承认李元恺得有几分道理,但嘴上还是硬挺着哼唧道:“你师父我医术也不弱!要论医道,下间为师只服华原孙思邈!那老子的医道才是啧啧,能通鬼神惊人,世间圣手啊!”
老头捋须满脸感慨,一副由衷敬佩的样子。
李元恺倒是没有多想,一拍大腿道:“所以嘛!师父,世间除了您之外,肯定还有其他高人呀!崔浦和薛收还有一些有识之士能看出问题,并不是不可能的!”
老头斜瞟李元恺一眼,忽地冷哼道:“这些话与其是旁人给你听的,我看倒是像你自己想的!哼哼生而知之者,下间也不是没有过......”
老头随口一句无心之言,立马让李元恺心里发毛,有些不自在地扯着嘴角僵笑道:“师父笑了,徒儿从愚笨,哪能想到这些!”
好在章仇太翼似乎也没有深究细想,捋捋须严肃地道:“行了,这些话切忌不可再!现在来论将来还为时尚早,为师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自从仁寿三年先帝病重以来,机就彻底混乱了,无人能够看得清,将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到这里,章仇太翼忽地顿了一下,然后他以一种无比怪异的眼神盯着李元恺,疑惑地嘀咕道:“来也怪,那年正是老夫奉先帝急召回宫,途径武功县时碰到你这臭子的时候啊”
李元恺望着老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紧张得面皮发颤,捏起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因为那年,也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占据这具身体的时候呀!
好在老头只是沉思了一会,就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作考量,沉声道:“徒儿,这些虚无之言为师暂且不与你讨论。不过为师要告诫你的是,现在你除了依附陛下之外,别无任何出头之路!所以不必考虑太多,不管你将来想做什么,都要抓住现在的机会,一点点积蓄力量,赢取帝心,换取你在朝堂上的一席之地!”
李元恺忙拱手称是,他心里有种感觉,似乎师父知道的比他猜想的还要多。
师徒二人都很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李元恺挠挠头低声笑道:“师父,您是不是和高太常等元老重臣一样,也是分属保皇派势力?”
老头似乎知道李元恺想什么,笑了笑悠悠地道:“保皇派?呵呵,有意思的叫法!高熲等饶确和老夫关系莫逆,他们如此待你,也的确有老夫的关系在里面!至于老夫究竟算不算这所谓的保皇派,还要看你将来的选择!”
李元恺怔了下有些迷惑不解,还想继续追问,老头摆摆手道:“老夫的立场你无需操心!徒儿,你只需知道无论你作何选择,师父都会永远支持你!”
章仇太翼手掌在李元恺头顶抚了抚,苍老的脸上笑容满布,神情中尽是欣慰和疼爱。
“师父”李元恺有些动容,比起三年多前,师父他真的老去了太多。
“好了,和为师你在辽东的事!崔浦和薛收是怎么回事,看样子你和他们相处得不错!崔浦这酸儒,当初为师就瞧出他不甘平庸,所以他偷听老夫和安德郡王杨雄的谈话,老夫早有所觉也没有拆穿!没想到这酸才倒是心眼多,竟然自己找机会跑到辽东与你结识,看样子你们倒是交上了朋友!”
李元恺一怔,急忙道:“原来师父知道崔浦来历?起初徒儿还以为是师父故意安排他去辽东当太守,从而照顾徒儿呢!”
老头哈哈一笑道:“崔浦有才学,头上又有两个兄长,清河崔家的关系照顾不到他头上!这家伙又是个不甘平庸的人,不过品性倒是不坏,所以老夫知道他要调往辽东任太守也没有阻拦。崔浦既然知道你是老夫的徒儿,那么一定会暗中对你多加照顾。这子当初偷听我和杨雄的谈话,知道了你的存在,一定很得意吧!这些个酸文才,自以为读过两年书,就人人都想做那吕不韦,尽干些奇货可居的投机倒把之事!”
李元恺哑然失笑,直到今日他方才知道崔浦从入辽东以来就对他照顾有加的原因,也算是解开了心中的一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