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营帐,李元恺趴在几案上,凑着烛火仔细研究一幅河西地图。
此图是兵部组织人,根据裴矩出使西域归来所献图册,再加上历年来朝廷对河西搜集的资料所绘制,又由金城武威两郡太守派人严格校对过,可以说是目前大隋最详实的一份河西地图。
本来此图只有亚将以上的将官才能人一份,不过李元恺知道有这好东西,特地去找杨雄厚着脸皮要了一份,杨雄很爽快地给了他一份,只是叮嘱他保管好不可遗失。
趴了好一会,李元恺直起身揉揉发酸的脖颈,倒也不是全无收获,最起码他现在敢肯定,杨雄若是不采用他的奇袭之法,想要在短时间内攻破临津关,几乎没有可能。
而强攻的话,伤亡太大,也并非杨雄心所愿。
李元恺小心卷起地图,塞进羊皮筒子里扎好,他知道以杨雄的性格用兵向来谨慎,剑走偏锋的险招不是他所喜的,但是这一次,这个险却不得不冒。
正思索间,帐外响起脚步声,帘帐掀开一条缝隙,一股寒凉阴湿的冷风吹了进来,烛火摇曳。
“启禀将军,有一人自称将军侍从请求拜见,卑职已经将人带进来了!”
于邵元不温不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李元恺顿时露出一丝喜意,他等的人终于到了。
“进来吧!”
李元恺坐回到几案后,于邵元掀开帘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浑身罩在黑色厚氅里的人,正是辽东风尘仆仆归来的王君廓。
按照约定,李元恺推算也就在数日之内,王君廓应该能找到这里来。
故而这几日李元恺都是安排于邵元巡夜,提前跟他打了招呼,一旦王君廓找上门来,立即将人带来见他。
“于团主辛苦,时候不早了,于团主也回去歇息吧!”
于邵元聪明就聪明在非常识时务,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加之今日李元恺当着众人之面扫了张亮的面皮,于邵元看在眼里,似乎对李元恺愈发信服了。
“卑职告退!”
于邵元行了一礼走出营帐,还不忘将两侧帘帐拉好,以防从外面看到里面的情形。
李元恺忙起身走到王君廓跟前,上下看了他一眼,见他无恙,低声道:“如何了?”
王君廓咧嘴轻声笑道:“幸不辱命!已经按照少郎吩咐,将先生托付给了泸河堡的人!”
李元恺舒了口气,心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如此我就放心了!你来的正是时候,眼下正有一场恶战,没有你做臂膀,我还真不敢言胜!”
王君廓原本有些疲惫的脸上顿时来了精神,搓嘿笑道:“就等着少郎这句话呢!”
当夜,王君廓向李元恺详细讲述了一下抢夺高和将其护送至辽东的过程,李元恺也将奇袭临津关的计划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
以王君廓胆大包天的性子,自然是对这样惊险刺激的计划举双赞成,有他作为助力,李元恺对自己的计划又增添了几分胜算。
翌日,各营升帐开始晨训后,各大团主按照点卯时刻准时来到李元恺的大帐,却发现李元恺身边侍立了一位黑甲挎刀大汉。
唐万仁和武士都没有见过王君廓,见此人一缕黑长髯飘飘,身材高大相貌不俗,竟然有几分传说关公的神韵,不由得暗自惊讶。
李元恺抬眼一瞧却是皱起了眉头,面色不愉地道:“张亮为何又不至?”
唐万仁忙道:“回将军,第一团的弟兄准时出操!只是似乎没有看见张团主的身影!”
李元恺呼哧一下站起身,怒喝道:“大胆张亮!竟敢再度违我命令!”
“你们都随我来,我倒要看看,张亮到底搞什么把戏!”
王君廓大踏步跟在李元恺身后走出营帐,于邵元也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唐万仁和武士相视一眼,露出无奈苦笑。
骑军营地里喊杀声震天,四千骑军全都准时开始晨训,无一懈怠。
李元恺驻足观望了一阵,还算满意地点点头,唯独缺了第一团团主张亮,此刻负责监督第一团晨训的,是一位名叫隗山的旅帅,是张亮下两名旅帅之一。
张亮营帐外,守候在此的是第一团另一名旅帅,名叫郑朗,据说是张亮的小舅子,被他带入军,安排做了旅帅。
郑朗见到李元恺率领众人气势汹汹而来,吓了一跳,急忙钻进营帐,很快又跑了出来,带领几名张亮的亲随将李元恺一行拦下。
望着这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旅帅,李元恺眯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李将军稍等!张团主马上就出来!”郑朗昨日就在张亮身后,可是亲眼见到李元恺将一匹扬蹄的战马硬生生按趴下,此刻也是咽咽口水,硬着头皮阻拦。
“不用了!我倒要看看张团主究竟在忙什么!”李元恺冷笑一声径直越过他,往营帐走去。
郑朗顿时急了,还想要伸去拉李元恺,被王君廓一把掐住脖子,直接扔到一旁。
李元恺掀开帘帐,顿时一股浓厚的酒气扑鼻而来,只见帐,张亮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慌慌张张地抱着几个酒坛想要藏到床榻下去。
昨日受伤的脚一瘸一拐,双眼泛红,一脸的酒气未散,张亮见李元恺率人闯了进来,吓得一哆嗦,上酒坛掉在地上,哐一声砸成碎片。
李元恺怪笑一声:“看来张团主兴致倒是不减呀!没有功夫点卯升帐,却有闲心在这里宿醉不醒!”
于邵元面无表情,唐万仁和武士相互看了一眼,摇头叹气。
张亮扯着脖子嘴硬道:“我没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喝酒了?”
张亮抱起脚边的两个空坛子恼羞成怒般扔出帐外摔碎一地,怒瞪一眼李元恺,似乎还想耍无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李元恺笑了笑,负在帐转了一圈,悠悠地道:“昨日我就说过,若是你要走,我绝不强留!但是,只要你选择留下,那就代表你还是骑军团主,是我的下属!若是你不听我令,休怪我军法处置!”
“今日点卯你又不至,视我军令如儿戏!身为团主,却违反大帅令五申战时军禁酒令!哼数罪并罚,褫夺你团主之位,领脊杖五十,然后押送军大帐,请大帅警示全军!”
李元恺脸色一变厉声怒喝,转身就要朝帐外走去,让军士进来将张亮绑了。
张亮一听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气急败坏地大吼道:“李元恺!竖子小儿!你这是公报私仇!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用刑?就算我有过错,也轮不到你来处罚!我要去见大帅!一切由大帅说了算!”
说着,张亮抱起自己的军袍铠甲,恨恨地瞪了李元恺一眼就要往营帐外走,没走出两步,就被一只有力的掌按住肩膀。
张亮回头一看,却是一名没有见过的长髯大汉,怒喝道:“你是何人?还不与我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