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默不作声,眼里多了几分精芒,对这姓杜的兴趣愈发浓厚了。
姚思廉出自南朝大儒之家,与其父两代人在南陈时就负责主持修撰前代史书。
李世民曾经跟随姚思廉学史,自然知道姚公对历史的造诣有多深厚,堪称当代数一数二的史学家。
如此文人高士,竟然能与一位青年官员相谈甚欢,那么这位青年官员必定也是饱学之士,绝非泛泛之辈。
“你可知此人姓名?”李世民沉声问道。
狱吏搔搔头,想了会道:“好像...好像叫做杜...杜如晦?对,就叫这个名!真他娘的拗口...”
李世民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乃是出自《诗经》的名句!你懂个屁!此人,定是一位有才有志之士!”
狱吏讪笑着搓手:“嘿嘿小人是个粗陋之人,让李公子见笑了!不过,他有没有才与小人没有干系,小人只看钱,也只爱钱,银子给足了,就算他想在这里著书做学问,小人也能给他办到喽!”
“哼你倒是个实在明白人!”李世民淡笑道。
狱吏嘿嘿笑着:“没法子!小人养家糊口,买宅买田,全指望这份差事哩!”
正说着,姚思廉醒转过来,爬起身就见到了站在牢房门口的李世民,赶忙起身,一脸感激地朝李世民揖礼:“劳累二公子为老夫奔走打点了!”
李世民忙隔着牢房门行弟子礼:“姚公快快请起!世民视姚公为师,姚公有难,我李家自然要全力相救!姚公,快收拾一番,世民已经拿到了您的获释文书,特意一早来接您出狱的!”
姚思廉感激地笑了笑,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有些凌乱,好在精神劲头不错。
狱吏打开牢门,姚思廉站在门口犹豫了下,看了一眼隔壁睡着的杜如晦,低声道:“二公子,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李世民已经猜到了姚思廉想说什么,笑道:“姚公是想让我一块救那人出去?”
姚思廉点点头,满是欣赏地笑道:“他名叫杜如晦,字克明,出自京兆杜氏,前襄州刺史杜吒之子!老夫与克明一见如故引为知交,克明才学见地,令老夫惊叹!二公子若与克明相交,必定获益匪浅!对了,克明之前担任武功县令,说不定你们还见过!”
李世民回想了下,恍然道:“原来他在武功县为官,难怪刚才我听他名字时有些耳熟!”
沉吟了会,李世民有些为难地道:“非是世民要驳了姚公面子,只是他也牵扯进柳述案中,想要一并救出,着实有些难办!姚公有所不知,我也是请父亲找到了刑部侍郎独孤武都,看在我李家和独孤家世交的情分上,又由我出面耗费数月才找到足够多的证据,表明姚公与柳述无直接联系,做了如此多的准备,独孤武都才开具了这份获释文书。就算想要救此人,也只能徐徐图之,今日怕是不行了。”
姚思廉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办,叹了口气道:“是老夫让二公子难做了。只可惜如此惊才艳艳的后辈翘楚,只能落得个幽闭监牢的下场。若是他有何意外,真是我朝一大损失。”
李世民有些惊讶,没想到姚公竟然对那杜如晦有如此高的评价。
正待李世民想说什么,隔壁监牢传来一声朗笑,只见那黑瘦青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盘腿坐在榻上,微笑道:“杜克明当不得姚公如此赞誉!今日是姚公脱困喜日,姚公就莫要再为杜某操心了,尽管离去,杜某能在监牢中与姚公相识,与姚公谈笑数月,已是人生一大幸事!”
姚思廉苦笑一声,叹息道:“你杜克明倒是心宽!你虽然自信与柳述并无太多牵连,但审案子的人可不会这么想。再这么拖延下去,难保不会给你胡乱安个罪名,好交差了事!罢了罢了,待老夫出去以后,又想办法救你吧!”
杜如晦笑了笑,看了一眼李世民,拱手淡笑道:“李二公子,别来无恙!”
李世民笑道:“杜县令,武功县一别多年,没想到今日再见,真叫世民不胜唏嘘。”
杜如晦拱拱手,笑着没有说话,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见过太多面。
当年他们同在武功县时,杜如晦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又无太多背景,李府的大门,他还没有资格进去。
等到他升任县令时,李世民也已经去了大兴城,所以总的说来,他们之间并无交情。
李世民仔细打量一番他,心中暗暗点头。
这位受到姚公夸赞的黑瘦青年,浑身有一股精干之气,五官端正额方眼亮,面带微笑,虽然深陷囚牢却自有一股岿然之意,那股淡然镇定的从容气息,却是装不出来的。
李世民心中顿生好感,他最喜欢与各种有真才实学的人物交往,不论贫富贵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