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元汝承早就死了?”
就在渡船离开湖东码头一个时辰前,在顾氏大宅举办的筵席上,醉意上头的顾其绍无意间透露出元汝承的名字后,却招来袁同甫满脸狐疑的反问。
顿时,厅堂两侧列席的诸多江南阁子弟纷纷停下酒盏筷箸,曲乐之声骤消,皆是满脸疑惑地朝顾其绍望去。
袁同甫冷哼一声道:“此事乃元家秘辛,不为外人所知,老夫也是前番到洛阳,在关陇门阀子弟列席的宾堂上,听人无意间提及。”
顾其绍的酒意瞬间就惊醒了,满眼都是难以置信,那元公子若非元汝承,又会是谁?
陆氏家主陆从洮与顾其柏顾其绍兄弟位列上首席位,捋须淡笑道:“我怎么听,同甫兄以江南神医之名前往洛阳,起初的确是被几家门阀奉为座上宾,后来不知为何,却被缺作了骗子,给轰打出门,灰溜溜地逃了回来。你在洛阳听来的消息,真伪很难辨认。”
袁同甫怒视他一眼,恼恨地强自辩解道:“那是关陇之人有眼无珠!哼况且老夫也是受那李元恺所陷害...”
袁同甫话音一顿,却是猛地拍案而起,瞪大眼望着陆从洮和顾其绍大惊道:“我想起来了,那自称元汝承的年轻人后面跟着的,模样身形与那李元恺就很相像!”
李元恺的名字对于在场的江南阁子弟来绝对不陌生,这位已经被列为江南阁头号大敌的洛阳朝廷上的新晋红人,自从王峙死于他手的消息传回后,就成了江南士族的共担
厅堂内一片哗然,诸多子弟低声议论起来,陆从洮却是白眉一皱不悦地道:“同甫兄为何越越离奇?江都的消息可是,李元恺一直护卫在皇帝身边,如何会出现在吴县,还堂而皇之地进到这顾氏大宅?”
袁同甫焦急起来,顾不得再和老对头打嘴仗,信誓旦旦地喝道:“陆老头!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李元恺害我在洛阳坏了名声,那子的身形样貌我至死不忘,怎会看错?”
一直沉默不言的顾其柏看了眼顾其绍,冷冷地道:“如果元汝承真是假冒的,那么他身边的人也一定有问题,就算真是李元恺亲至,也不无可能!”
顾其绍惊得满头冷汗,恼怒道:“你看着我作何?又不是我将人引来的!”
顾其柏怒喝道:“如何不是你?若不是你做的那些龌龊勾当,怎么会有元汝承这种在洛阳声名狼藉的世家子弟找上门?倘若真是李元恺跑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溜了一圈,我必将此事告知父亲,请出族规惩处你!江南阁就是坏在你这种人手里!”
顾其绍大怒,一拍案几就要跳起来跟兄长理论。
在家族内,他从未正眼瞧过这位兄长,觉得他生性懦弱手段不够狠辣,在父亲面前也不得宠,现在顾其柏一反常态,竟敢当着众人之面教训他,顾其绍哪能忍得了这口气。
陆从洮重重地哼了声:“放肆!都给老夫坐下!”
陆老爷子中气十足的怒喝声顿时让厅堂内安静下来,身为四大长老之一,虽然陆家在江南阁中一向低调,但老爷子亲口发话,也无人敢忽视他的声音。
顾其柏和顾其绍皆是怒视对方一眼,在陆从洮两侧坐下。
陆从洮捋着须,精芒熠熠的目光扫过堂中众人,一挥手喝道:“其他子弟尽皆散去,今日的事情,谁敢外传半个字,教老夫查出来,定不轻饶!”
诸多士族子弟皆是起身揖礼,不敢有二话,恭恭敬敬地告退离去。
等到堂中没了闲杂人,陆从洮才冷冷地道:“敌人还未现身,你们反倒是自己闹起来了!若我江南士族子弟都学你们这样,江南阁就真的没有必要存在了!”
顾其柏和顾其绍跪坐在案几后,侧身朝陆从洮拱手低声道:“陆公息怒,我等知错!”
陆从洮捋须沉吟了一阵,目光紧盯袁同甫:“同甫兄,你当真没有看错,白日里那人,真的像李元恺?事关重大,你信口雌黄的老毛病,可不要再犯了!”
袁同甫一拍大腿急道:“都火烧眉毛了,我哪里还敢胡!元汝承肯定是假的!陆老头你想啊,元寿一向爱惜自己的羽毛,怎会放任元汝承在外面打着元家旗号干买卖人口的行当?那些人从秋浦而来,明秋浦的事,很有可能已经泄露了!若那人真是李元恺,他一封密奏递到江都,皇帝必定震怒,到时候朝廷动手追查下来可怎么得了!”
袁同甫急得跳脚大吼,陆从洮白眉紧皱,却十分沉稳,当机立断地道:“其绍,马上派人追查那二人行踪,看看他们离开吴县后究竟去往何方!”
顾其绍应了声就准备下去安排,陆从洮又道:“还有那个姓孙的女大夫,也一块查查!这两伙人同一日离开吴县,老夫担心其中有诈!”
顾其绍愣了下,不敢怠慢,急匆匆下去安排人手。
一个时辰以后,顾其绍满头大汗地跑进厅堂,面色有些发白。
“吧。”陆从洮沉稳地道。
顾其绍擦擦汗,声音有些发颤:“那二人下午离开吴县,绕着吴县走了一圈,没有向北返回江都,而是去了...去了湖东码头!有人在码头见到他们乘船往义兴去了!”
陆从洮沉声道:“如此,他们借口返回江都就是假的!”
袁同甫惊怒喝道:“若非身份有假,他们何必故意隐瞒?那二人肯定有问题!”
陆从洮又道:“那姓孙的女大夫呢?可有找到?”
顾其绍摇头:“侄已经派了好几拨人手出城寻找,还未找到。她们出城坐的是我顾家马车,现在马车和车夫都不见了!”
刚完,两名顾家仆从搀扶着一名老汉匆忙进到堂中,跪倒在顾其绍面前。
顾其绍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口,怒吼道:“姓孙的女人呢?到底出了何事?”
那老汉正是顾家车夫,下午的时候,就是他驾车送孙辛夷和刺儿出城的。
老汉吓得腿脚发软,惊慌地哭诉道:“启禀二爷,老儿奉命送那孙大夫出城采药,可谁知刚出了西门,老儿就被孙大夫身边的那个粗壮丫头给打晕了......”
顾其绍恼羞成怒似地狠狠将老汉推到在地,大吼:“给我滚!派人出城找,见到那女人立刻将她抓回来!”
虽然眼下还不知道孙辛夷和那假冒元汝承的二人有没有关系,但顾其绍心中的不安感已经越来越强烈了。
袁同甫满脸不解地嘀咕道:“倘若这两伙人是一起的,那么他们潜入顾氏大宅想干什么?”
陆从洮嚯地一下站起身,再也没了刚才的镇定自若,只听他咬牙低沉道:“他们必是为了名单而来!”
顾其绍吓得腿差点软下去,袁同甫惊声道:“不可能呀!他们如何知道名单保管在顾家手里?”
陆从洮强作镇静般地道:“快!快去你父亲那里问问,名单还在不在!只有他才知道名单藏在何处!”
顾其绍几乎快哭出声来:“可是家父终日昏昏,连话都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