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枝俗粉,白骨一堆。
穿行几条巷子,二人来到一条晦暗巷子,巷口积水成河,再加上周边杂物堆积,附近垃圾随意丢弃,因而在小巷口蚊蝇鼠蚁横行,人一走进,就乱嗡嗡扑面而至,脚面更是会爬上几只本该人见人打的水老鼠,这种乱杂环境,往往令行人宁肯绕远避行,也断然不会抄近道经过此地。
老鼠巷子,是这条晦暗巷子的称呼,人名低贱,好养活,巷子名低贱,亦是龙蛇混杂,鱼龙混珠。
趟过大山大水的,在小阴沟里翻船,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仙师熟门熟路,脚尖轻点地,身形如履平地,跨过老鼠巷子肮脏巷口,而在巷口摆摊的小贩也见怪不怪,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任由鼠蚁蚊蝇攀爬飞绕,始终坐地靠着墙根打瞌睡。
周身全然不见蚊蝇鼠蚁踪影的周穆一步跨出,堂而皇之踩水而过,“吧嗒吧嗒”,脚底踩水,脚底沾惹上的杂物碎屑落进水里,渐起圈圈涟漪,巷口瞌睡的小贩蓦然睁开睡眼。
瞧看一眼入袋的少年郎,脸色黢黑的小贩露出一口白牙,放在腿上的手指,有意无意握了握腰间的长刀。
巷口的脏水潭,鼠蚁蚊蝇,甚至杂物碎屑,都是他们猎物布下的杀局口袋,只要招惹上其中一样,即便猎物逃遁远行千里,他们也能有秘法追寻,届时还会让猎物生不如死。
千物山,一山二百余人,人人俱是猎物布局生杀的高手,在镐京城称得上无人想沾惹的势力山头,因为一旦招惹上千物山,这二百余人就是一群蒲公英一般的杀人机器,身边随物可用,随地可布杀局,三步一小杀,五步一大杀,人人都可为之,千物山初来镐京之日,有势力暗做手脚,结果第二日就满门尸悬楼阁之上,轰动全城。
打瞌睡的汉子,是千物山的布杀小贩,老鼠巷子,是千物山在镐京城暗设的一处揽财档口,巷子里开设有赌场,勾栏,生死当铺,豪奢竞场,任你家财万贯,来此也能一夜倾家荡产,但要手气上佳,一夜暴富也不无可能,说直白点,就是存在着一种凌驾规则之上的规则,钱财与拳头,享有其中任何一种,任何人在这里即是帝王。
老仙师一挥衣袖,拂掉衣襟上停留的飞蝇,余光朝巷口瞥一眼,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出门在外,讲究侠义二字虽说没有什么不对,但有提防之心也没什么错,小心为上,道阻且长,来日方长久。”
少年郎周穆点点头,昔日跟随先师学艺,这类入世行事的大道理小谋略,先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周穆算是倾尽心血教诲,单单从此方面而言,在周穆心底,先师是位值得尊崇且认可的好师父。
二人复行百十步,喧嚣气息扑面而来。
巷子两侧或高或矮,鳞次栉比排列着一座座门户大开的赌档,人人神情沸腾,眼泛精光,探长脖子盯瞧着一张张赌桌。
老仙师也不说话,脚步不息,只是稍稍放缓,紧随其后的少年周穆看着一间间屋子里的众生相,一言不发。
如此这般,从头至尾,少年周穆将这小小的街巷看个通透,待重新折返之际,巷尾一下涌出五六位彪形大汉,各个手拎长刀,凶神恶煞地将二人围困在墙角。
“识相点,把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否则,你们只能躺着出去了!”
为首的恶汉说话间,将长刀刻意在身前挥了挥,寒芒刺目。
老仙师见此情况,倒是不惊讶,干脆利索地摸遍周身,拢共掏出三五两银子,一边递出,一边说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这点银子就当请各位喝口茶水了!”
“少在这套近乎,老家伙,你哪座庙里烧香的,哥几个可是大刀帮的!”
为首恶汉一把夺过银子,嘴里骂骂咧咧,自报了家门大刀帮。
“无名小庙而已,只烧独香,不敢与大刀帮相提并论!”
老仙师畏手畏脚,面色惨淡,哪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恶汉一口浓痰啐地,将长刀搁在老仙师脖子上,嘿嘿笑着,威胁道:“老家伙,看你这仙风道骨的,不像是囊带不装钱的主,有兄弟可是看见你,在柳红巷子睡女人时,银子花的那就一个爽利,怎么着,到了爷这里,是嫌这刀不见血不攝人,还是真打算躺着出去?”
话说至此,已经无话可说,恶汉手腕一撤,架在老仙师脖子上的长刀即要回拉染血。
“慢着,他们的银子我给!”
刀光见血之际,从赌档中走出一位浑身上下透着懒散气质的汉子,手里举着一袋白花花的银子,朝不远处晃了晃。
“吃相真难看!”
懒散汉子嘴里碎碎念叨,手里拎着沉甸甸的银袋,朝巷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