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嘿嘿一笑,又望了那折扇公子一眼:“贤侄这是要把江湖榨干么?”
江颜似是没听出嘲讽,平淡开口道:“太平盛世总有盛世的规矩,大凉禁不起折腾了,安稳些对大家都好。”
老掌教不说话了,让出半步亮出身后埋了无数断剑残剑的剑冢,本就冰冷彻骨的剑冢寒意再降三分,暴起漫山剑意,一涨再涨,竟比起枯山剑炉更要凌厉三分,满冢断剑碎刃便似活了过来皆有剑气氤出,剑鸣不绝于耳,剑气铺山头,好一个埋剑之地!
老头子笑笑,也只是笑笑:“练剑总不犯法的吧?”
任何事一旦沾染上强迫二字那就当不得体面了,江颜不喜如此,眼睑微垂道:“自然。”
直到二位公子出了剑冢老头子依然还是站在那,纹丝不动像座老钟,满冢蠢蠢欲动的碎剑倒是慢慢安静了下来。
良久,老掌教摇头悠悠一叹,负手缓缓踱去:“这年头,果真欠债的是大爷,讲不来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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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山腰,人迹寥寥,零星阳光透过叶隙洒在身上带来几分暖意,漠太岁突然问道:“这一刀砍是不砍?”
江颜平淡道:“若这里是学堂那我该以德服人,但既然是跟江湖讲道理那就按江湖的道理来,温水煮青蛙那是对付读书人的法子。这一刀不单要砍还得溅出二两血来才够分量,天下这么大,刀子不硬可没人怕,软刀下去只能割出一堆滚刀肉,白白伤了和气。倾巢之下无完卵,既然这第一脚迈出来了就没有教他独身事外的道理。”
五十万凉军尽在柳巍峨手中,一兵一卒都动不得,那老头向来不做亏本生意,大凉上将哪个接他虎符不是战战兢兢?便连江叔子要人往往还得立下字据说好借一兵还两亩地,说得难听些,江颜可还不配跟他要兵。况且江公子何等体面人,这些脏活累活还不至于亲自撸袖上阵,朋友之间是要相互体谅的,漠太岁相当乐意送个人情给他。
能咬疼江湖的除了金戈铁马,便只有江湖人了,而漠北最不缺的,就是江湖人。
“既是要杀鸡儆猴那手段自然得厉害些,若这苏家剑冢没有第二个剑魁,那掌教头颅漠太岁今晚双手奉与公子。”轻轻抖开折扇,漠太岁笑道:“保管叫公子风光的来云出,体面的出锋州。”
身后有影子穿林而过化作虹光掠向山顶,不沾片叶,十足的高人风范。
江颜似是没看到,自顾说道:“百年前南齐教会了这座江湖练刀,百年后李隶奴又教会了江湖练剑,江湖既是如此好学,那该学会一个臣字,学不会说到底还是不想学,得教。”
山顶忽然暴起冲天剑气,剑冢震颤万剑齐鸣引人侧目,这么大的动静可好些年没遇见过了,山脚下的茶庄里涌出不少游侠儿攀山而去,如此浩瀚剑意甭管与那剑魁有没有关系,去瞧上一眼总归是不亏的。
讲究的倒也知道丢下些铜子碎银于桌上,那些不讲究的可就踩着板凳直接窜出去了,惹得脾气并不好的王二嫂叉着腰骂破了嗓子,对苏家剑冢更是咬牙切齿。
“狗日的连寡妇茶都要白嫖,茶水钱留着给你老娘买棺材去。”
且不管山脚下如何热闹,山腰处却有些冷清。有一人堵在下山路上,时间掐的恰到好处,山顶刚起剑意他便现了身,手里的刀如他人一般来得无声无息,若不是漠太岁反应不差现在脑袋该被那家伙提在手上了。
男人显然并不是个有好耐心的人,一击不中摁刀再上,看也不看江颜一眼,瞳孔中清晰映着漠太岁头颅,只一句。
“先生脑袋借我摘上一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