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都得计较好些日子的小妇人并不心疼这擦青石板的水。
小妇人也曾做过大家闺秀,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只是命不好,家道中落被歪婆子拐到了燕地两串铜子卖于了男人。
早些年还想过跑,回回都被逮回来打了个半死,后来有了身孕也就不跑了,老老实实做起了男人的婆娘。燕地风沙大,便是模样再俊的女子也得被熬成黄脸婆。
小妇人命实在不好,男人成日只晓得怎么把她肚子搞大,后来替人砌房时被梁木砸到了腰,吃干了家里本就不多的积蓄,医术并不高明的赤脚郎中一副中药就送他多走了几日。
只留下两个半大孩子,所以小妇人远比一般的黄脸婆显得更加憔悴瘦弱一些。
小妇人念过书也识的字,她不觉得自己的命能改变得了,也早就认命了,可孩子不该如此,不能在这黄土荒坡上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简陋小家里掏不出几个子来,请不起先生,燕地也没几个先生,她便自己来教,会几个字便教几个字,她觉得多识些字总归是好的。
孩子学字她便搬了个马扎坐在一旁做鞋,锥子穿着丝线慢慢掇弄。大着肚子其他活计也做不了,只能缝些鞋子,多少也能换点银子,吃不饱却也饿不死。
有辆骡车滴滴哒哒停在了不远处,下来了个小老头,拎着桶水去喂骡子。
小孩子注意力总是容易分散的,眼巴巴瞅着那桶水,舔着嘴唇,嘴皮子干巴巴裂着好些死皮。
小妇人头也没抬,扎着鞋子轻声道:“写字。”
声音轻轻柔柔,很好听。
“哦。”
两个孩子很听话,只是眼角余光总忍不住往那边瞄去,写的字也七歪八扭起来。
一个小丫头叼着块大饼从车上蹦了下来,美美伸了个懒腰,蹦蹦跳跳去摸那骡子脑袋上的草帽。
孩子们目光便从那桶水又移到了饼子上面,吞了吞口水,青石板上的字愈发歪斜了。
小妇人叹了口气,摸索了半天寻出两个铜子,轻轻交给孩子,不忘叮嘱一句:“只许买半个。”
常常有过往旅客商贾入燕地,大多身上都会有些稀罕物什,孤儿寡母自然买不起那些东西,不过寻常的大饼馒头对这个家来说已经是很稀罕的了。半块烧饼往往能教孩子们用心学上好些日子的字,这个钱小妇人从来没省过。
孩子欢喜的接过铜板,雀跃的跑出去,争先恐后。
骡子闷头喝着水,被小丫头折腾的不耐烦了,甩了甩两只长耳朵。丫头咬着烧饼不厌其烦的掇弄它那顶帽子,她很喜欢小动物,总能与它玩上半天。
衣摆突然被人轻轻扯了扯,总是得仰头望着师傅说话的小丫头被两个留着鼻涕的半大孩子仰着头问话。
“姐姐,我要买你半个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