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在台上唾沫横飞,从吴江六百丈剑痕一路往南说到江南枯山,不忘夹杂东西,苏家剑冢西梁傀师一个不落,穷尽了口舌功夫。
银子却是再没有了,那位阔绰公子哥只顾着闷头喝酒,瞄都不再瞄一眼,这让说书先生有些无奈。
倒是其余看客听得兴致勃勃,叫好不断,不过赏钱没几个就是了。
公子脸色不好看,准确的说是在甩脸子,就差拍着桌子骂人了。
苏敛笑呵呵拎起酒壶替他斟酒,酒杯却被公子收了回去,也不喝酒了,冷哼一声开始吃菜。
他不爽,自然没有让别人爽的道理。
苏敛笑问道:“豪门大院也兴小孩子脾气么,这么些年不见了就不想着与我多唠几句?”
公子总算开口了,阴阳怪气道:“公子从不与将死之人多言,浪费口舌。”
“耍两手飞剑与你瞧瞧?”
公子不说话。
“前些日子遇见个练枪的,说要从西往东一路捅过去,口气可比我还大,说与你听听?”
公子抱臂冷笑。
苏敛叹了口气,将酒壶又拎了起来,公子这才满意,把酒杯推了过去。
替他满满倒上一杯酒,苏敛说道:“这趟是来与人讲道理的,你知道的,我向来以德服人,打打杀杀的粗鲁事干不来。”
公子挑挑眉然后摇头:“周沽钧?可没几个人说道理能说得过那读书人,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去了也是白给,可别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趁早出城滚蛋比什么都好。”
苏敛只是替洛子书夹了块肉,笑吟吟道:“多吃些,多吃些,吃饱了好与人吵架。”
洛子书碗里满满一堆肉,她仍旧没动筷子,只是盯着那两坛酒,她觉得苏敛喝的有些慢了。
公子笑了,问道:“姑娘也是读书人?”
很快又自顾点头道:“食不言寝不语,确实是读书人的做派。”
“不是公子瞧不起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武夫莽汉再不济好歹还有些拳脚,读书人便是吵赢了架也无甚用处。周沽钧官居一品,不说能不能见着,就是见着了吵赢了,又当如何,不外乎姑娘学问厉害些就是了。道理说的再天花乱坠,也跟那水里的月亮一样,轻轻一碰就碎了。”
大凉城肯定是要风起云涌的,结果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坏,五五参半。公子不认为讲些道理就能让事情变得好起来,不然他也不该来这一趟。
银子都不一定能讲通的道理,说上三斤口水就管用了?那不是痴人说梦话么。
苏敛捏了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她是写书的。”
公子嘿嘿一笑,神情讥讽:“公子不爱念书,却尤爱装读书人,兜里银子多,所以书架上从来不缺典籍,就是不知可曾有幸收藏过大作。多嘴问一句,姑娘做了几本学问了?”
“半本。”
苏敛平静道:“丘涂观天契,你指定没看过,不过你应该听过。”
公子愣了愣,不说话了,只是捏着酒杯眉头紧皱,沉默良久。
半响后,狠狠灌了口酒,脸上满是郑重之色。
“当真?”
苏敛笑道:“童叟无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