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天子赏实了对神武军而言就是好事了吗?”
“这……”
杜乾运当然认为赏实了就是好事,但他从秦晋的语气中也听得出来,如此反问绝对不是要表达这种意思,于是乎张口结舌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对神武军上下封官加权,只会使神武军更招摇,更容易成为有心之人的靶子。像现在这样不显山露水的得了里子,岂非是最好的结果?”
秦晋这一席话杜乾运当然懂得,但不能做到实至名归,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但经由秦晋提醒之后,他也恍然正视了神武军当前的处境,的确不宜太过招摇,只有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经事,而天子的猜忌和刻意打压,居然也变相成了对神武军的保护。
如果天子得知了此中种种猫腻,结果与初衷截然不同,会不会气的暴跳如雷呢?杜乾运不禁如此充满恶意的想象着。
不过,他也的的确确是佩服极了这位年轻的郡守。
皇甫恪这等老家伙都被拾掇的服服帖帖,目下已经到手的河东道三郡,虽然秦晋没有一星半点的名分,然则却是实实在在的掌舵之人,他只要说一句话,上至太守,下至小吏又有谁敢不当回事?也只有兴庆宫中的天子,在一厢情愿的夺了神武军摘到手的果子,在阴暗的宫殿里偷笑着,殊不知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想着想着,杜乾运竟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我近日要在神武军中成立一支卫队,招募人员的年龄都在十六七岁上下,绛县的事了了之后,你就立即返回冯翊,和杜甫一起负责此事,规模嘛,不在多,两千人足矣。”
杜乾运愣住了,竟失声问道:
“难道,难道使君觉得乌护怀忠不可靠?”
秦晋的保卫工作一直由乌护怀忠的同罗部蕃兵负责,现在突然要另行成立一支新的卫队,其隐含的意味,就很耐人琢磨了。
乌护怀忠毕竟是安禄山的旧部,同罗部的名声在唐朝也很不好,叛降反复。所以他们在神武军中,一直颇受众人的猜忌。因而,杜乾运有这种想法也就不奇怪了。
秦晋当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一向秉持的原则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同罗部的名声的确不好,但对乌护怀忠其人,他自问不会走眼。
“同罗部的精骑用来做卫队,未免大材小用,眼看着神武军就要有大动作,一直将他们留在后方就是暴殄天物……”
“所以使君要物尽其用?”
杜乾运没等秦晋说完就跟着接了一句。
然后,他也立刻恍然,明白了秦晋特地召见那几名少年家奴的真正用意。
那几个家奴虽然十六七岁的年纪,但身量已经不输成人壮汉,倘若加以历练,的确是一等一的好苗子。
至此,杜乾运更是对这位年轻的郡太守佩服的五体投地,想事情往往都在所有人的前面,如此种种,他更觉得跟着秦晋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至于朝廷上如杨国忠这等位高权重的重臣,和秦晋对比之下都要远远相形失色。
想想自己在杨国忠手底下的日子,那叫一个憋屈。给杨国忠监视高仙芝,差点丢了性命,回去后还险些丢了性命。总之就是一言难尽,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要落泪。反观自己从了秦晋以后,官品秩级直线上升,虽然不再监管具体的差事,而去负责协调行商事宜,但现在就算是政事堂的宰相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呢,比起以往来风光了不是一星半点。
杜乾运偷眼看了看秦晋,别看他只做了个郡太守,却不比政事堂的宰相差多少。
现在杜乾运终于相信,做官也是需要天分和运气的,同样的冯翊郡太守,崔亮一做七八年,还是个郡太守,最后还灰头土脸的丢了官。反观秦晋履任冯翊郡太守不足一年,不但日进万金,还将手伸到了黄河以东的河东道……
这时,秦晋已经起身离席,缓步走到了正堂东侧的屏风面前,只是屏风的锦帛上所画的并非花鸟山石,而是关中,河东道以及都畿道一部分的地图。
地图虽然简陋,但上面河流山川与地方郡县小城一应俱全,这也足够秦晋以此为凭做谋划的了。
“河东道既为关中屏障,又俯瞰河北道,只要朝廷牢牢控制住十八郡,叛军就永远翻不了天去!”
这些看似自言自语的话落在杜乾运耳朵里,直如响鼓重捶,他一直知道秦晋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也没料到胃口居然如此之大。如果当真如秦晋所言,神武军掌握了河东道十八郡,岂非就有了叫板朝廷的资本?
这并非是杜乾运的臆想,当年汉光武帝不就是只身赴河北,在掌控了河北河东之后,又挥师渡河南下,一举夺取的天下吗?
这个想法一旦冒了出来,杜乾运非但不觉得惊惧,反而浑身如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