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离开李隆基的屋子之后又气咻咻的赶往障坞城外的寨墙内,吐蕃使者一直强烈要求面见宰相,于是只能亲自出面去探一探对方究竟意欲何为。他抵达吐蕃使者所在的院落时,一众吐蕃人正没精打采的照顾战马,但战马与人数不成比例,只有区区五六匹。
“吐蕃内副相玛祥仲巴杰拜见大唐宰相!”
一名魁梧的吐蕃壮汉正站在大门正中,对方虽然在与唐朝官吏交涉时态度蛮横,但真的见到了大唐的宰相,态度还是很谦恭的。吐蕃的内副相大致相当于唐朝的门下侍郎,地位虽然比不上宰相,但身为吐蕃赞普身边的要职,统管内朝事务,也算得权重之职。
这一番恭敬施礼让杨国忠很受用,原本气冲冲的火气便也稍稍小了一点。但天朝上国的威仪却使他不能客气,只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在玛祥仲巴杰的身边径自走进了院子里。
那些院子里的吐蕃人一个个累的东倒西歪,听自家内副相言及来人是大唐宰相都齐刷刷的起身见礼。
看着那些躬身施礼的吐蕃人,杨国忠暗想,这才像话,如果早就这么识相,又何苦在外面受那北风的罪呢?
“吐蕃使者何在?天可汗有敕。”
李隆基身为大唐天子四十余载,在西域开疆拓土,声威赫赫不若乃祖太宗李世民,各番邦小国也都尊其为天可汗。此时面对吐蕃使者,杨国忠当然不能给李隆基这个天可汗堕了威风。
玛祥仲巴杰的态度依旧谦恭,右手捂在胸口又是深深一揖。
“承蒙天可汗召见,外臣不胜惶恐,不胜荣幸。”
杨国忠有些惊讶,这个吐蕃人的汉话说的很好,只不过在长安时一直忙着潼关事,而未及接见这个吐蕃内副相,现在看来似乎也是个不容小觑之人。
“内副相一路上劳顿,杨某就不打扰了……”
说着,他拔腿便要离去,却听玛祥仲巴杰说道:
“杨相公请慢一步,外小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其实玛祥仲巴杰本不必在杨国忠面前这么谦恭而自称外臣,但杨国忠听着就是受用,于是他又恨配合的停了下来,扭头看着玛祥仲巴杰问道:
“内副相可还有事?”
玛祥仲巴杰道:
“却有个不情之请。”他指了指院子里的几匹马,又一摊手。“杨相公也看到了,从长安出来时走的仓促,路上又遇到乱兵,马匹仅余无匹,还请杨相公赐予马匹若干……”
如果玛祥仲巴杰想要点粮食和热水,杨国忠冲着他刚刚的谦恭也会不计前嫌的答应下来,但马匹却是万万不会给的。他们这一路往蜀中去的道路千难万难,离了马匹万万不行,在这种当口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稀缺的东西分给这些可恶的吐蕃人呢?
是以,杨国忠也不假辞色,大手一扬,断然拒绝。
“天子禁军也没有多余的马匹供给诸位,还请见谅。还有,天子马上便要就寝了,还请使者快些随杨某去行拜见之礼……”
说罢,杨国忠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杨国忠骄横的背影,玛祥仲巴杰狠狠跺了跺右脚,他身后则有人直接开骂:
“杨国忠这个卑鄙的蛮牛,如果不是在唐境,定要一箭射过去……”
玛祥仲巴杰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劝慰道:
“恩兰将军,如果不是为了尽快赶回国中,我又岂会这般低声下气的相求?”
听到玛祥仲巴杰如此说,恩兰一拳重重的击在了门柱之上,整个门框都随之震动,灰土随之扑簌簌落下。
“郎梅色和末东则布这两只饿狼,内副相早就劝告赞普要小心他们,想不到还是被害……”
玛祥仲巴杰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告恩兰不要再说下去。恩兰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话到一半就闭上了嘴巴。
“走吧,去见见这位落了架的天可汗。”
玛祥仲巴杰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
“外小臣玛祥仲巴杰拜见天可汗大唐皇帝陛下无恙。”
玛祥仲巴杰规规矩矩行了跪拜之礼后才从容起身。
李隆基的态度则比杨国忠和善诚恳多了,连让玛祥仲巴杰不必拘泥于俗礼,毕竟这是在野外一切礼数都可以从简。
其实,李隆基召见玛祥仲巴杰不过是出于礼节,因而这次召见并无任何实质目的,只嘘寒问暖了一番之后,又闲扯些话题,然而玛祥仲巴杰却突然正中插了一句。
“外小臣听闻大唐天朝有宵小作乱,如果天可汗允准,外小臣可回去传达敕令,请赞普亲率铁骑参加平乱。”
李隆基眯缝起眼睛,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吐蕃使臣,纵使他此时需要一切可以赴援之兵,但吐蕃人的援兵也绝不能要。自开国以来,大唐已经和吐蕃反复大战了上百年,双方的仇怨积蓄已久,如果让吐蕃人进入关中,恐怕比安贼还要凶狠恐怖。
因而,李隆基仅仅是微笑着婉言谢绝,同时又表示自己已然疲惫,命高力士将玛祥仲巴杰礼送出去。直到屋子里只剩下李隆基和杨国忠二人时,杨国忠突然神秘的说道:“刚刚玛祥仲巴杰向臣所要战马,似乎打算急着返回吐蕃,圣人切不可轻易的将他们放走了。万一潼关失陷的消息随着此贼一同到了吐蕃,后果不堪设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