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琦还没等说话就被安庆绪堵了回去,但他此来就是要劝谏安庆绪,千万不能任性行事,此时唐朝兵临城下,大燕的局面可不是当初那般蒸蒸日上了。然而这番话让他如何能说得出口?直接告诉安庆绪,现在的大燕已经日薄西山了?以安庆绪那乖张的性格,不得当即暴跳才怪,更别提商议军国重事了。
“唐兵以狡计试图瓦解我大燕军心,臣是来提醒陛下,千万不能使其得逞!”
安庆绪耐着性子没有发作,正等着尹子琦说出此来的真正目的。
严庄却道:
“尹将军此话甚是匪夷所思,陛下英明神武,又怎么可能让唐人得逞呢?老夫只提醒将军,还要谋划个万全之策,以退唐兵啊!”
尹子琦暗叹一声,又暗骂严庄老贼误国。但现在严庄俨然是深得圣心的,如果此时与之撕破了脸,对当下的局面有百害而无一利。
“严相公请听尹某一言,守住洛阳,逼退唐兵,办法有二。其一,凭借坚城拖延时间。其二,调河北精兵南下。如此就成了南北内外夹击之势,唐兵焉能不败!”
他的谋划是坚守洛阳做长期打算,一方面唐兵的补给多来自于关中,补给线漫长,时间拖的越长消耗就越是巨大。与之相反,洛阳城内的含嘉仓有着十几年都吃不完的粮食,只要兵员充足,凭借坚城他就有把握守到天荒地老。
此消彼长之下,唐兵想要轻易破城也绝非易事。现在最为关键的是,重新振奋军心,扫清朝廷上下的一片惶然之色。
前者,尹子琦自有把握,可后者则超出了他的能力和职权范围。所能仰赖的只有安庆绪与严庄。
然则,看看安庆绪和严庄的所作所为,他怎么都不觉得会让自己的谋划顺利实施。
“还当尹卿此来作甚呢?这个谋划好,不如拟出个具体条陈来,让朕与严相公商议过后在做决断……”
他现在看着尹子琦就心烦,是以便想几句话将其打发走,可话才说了一半,却陡得听尹子琦大声道:
“情势急迫,容不得慢慢商议,臣已经将谋划付诸文字,现在就请陛下过目!”
说罢,尹子琦从腰间的皮囊中取出了一卷帛书,双手奉上。
安庆绪识得的字不多,一听说要看公文就觉得太阳穴生疼,他看了看严庄,便强忍着不耐说道:
“严相公先看看,觉得可以,便说与朕听!”
岂料尹子琦却坚持己见。
“事关存亡,臣请陛下即刻……”
啪!
安庆绪终于怒火爆发,狠狠的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呵斥道:
“朕如何做事,还用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丢光了精锐的罪责,朕还没跟你算算清楚。怎么,现在又想得寸进尺了?”
严庄见状赶忙装模作样的劝安庆绪消火。
“陛下莫急,尹将军也是一片公心,就是说话时急了些…”
安庆绪没好气的瞪了严庄一眼。
“你不用给他掺合稀泥,朕心里明白着呢!”
这一通指斥真真如匕首一般直刺进了尹子琦的心窝里,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这一切都无法辩驳,唯有守住洛阳,逼退唐兵,方能一雪前耻。
安庆绪见尹子琦沉默不语,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软肋,怒气得到宣泄,肝火顿时就消了一半。
“好了,朕说过,只要你们能忠心任事,就算有过失,朕也未必会处罚!”
“陛下!”
尹子琦无言以对,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了。他本来是要劝谏安庆绪不要接唐兵甩出来的诡计,因为一旦承认了那首级是大行皇帝的,对与朝野军中的人心士气,打击将是极为严重的。
“朕知道,你是要劝朕,否认大行皇帝的遗首。可你扪心自问,身为人子者,如何忍心呢?”
说着话,安庆绪装模作样的抬手拭泪,打雷似的干嚎了两声。
尹子琦心知自己绝无可能劝说安庆绪回心转意,只得暗自叹息。
“可如此一来,将会给守城带来难以估量的变数!”
对此,安庆绪似乎很是乐观。
“尹卿是不是胆子太小了点,洛阳坚城,又兵精粮足,虽然唐兵就在城下。然则你也说过了,只要河北道的精兵南下,便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尹子琦心道,打仗如果都像他说的这么简单,那还有什么难的?可就长远而言,的确是这种趋势,是以一时间竟又不知该如何辩驳了。
严庄又趁机说道:
“尹将军就不要分神了,专心一意的收住洛阳,其它事体便由政事堂处置就是。难道尹将军不相信政事堂?”
尹子琦的确不相信政事堂,这个政事堂就好像严庄的自家后院一样,乌烟瘴气的,哪有半点天下中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