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城头,自封常清以下所有人都不忍心去看城外那场惨烈的战斗,裘柏仅率五百骑兵不但烧毁了全部石砲,还挡住了数千贼兵的正面突进。但毕竟寡不敌众,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推移,越发渐显不支。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斗,谁都不能,也不敢带兵出去。面对一场又去无回,有死无生的战斗,没有多少人可以坦然面对的。
至此,石砲对范阳城墙的威胁彻底解除,这种大型器械的打造没有五六日功夫是万万不能的,换言之,裘柏五百骑兵以他们的牺牲,为范阳城防换来的五六天的缓冲时间。
五六天的时间不多,但对于瞬息万变的范阳攻防战而言已经足够了,如果再过五六天,都等不到河东神武军的到来,一切也就无可挽回了。
城墙上的守军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裘柏五百骑兵的勇敢无畏大大激发了守军士气,城墙豁口处的攻城叛军被一股脑的撵了出去。封常清特地视察了被石砲轰塌的城墙豁口。其实,所谓豁口并非完全垮塌,而是沿着城墙顶端向下一丈出现了部分坍塌,由此向下至地面仍旧有将近两丈的城墙是完好无损的。
也就是说,只要守卫得当,这并不是致命的威胁。
忽然,城墙上的守军士兵爆出了阵阵欢呼,所有人扭头向外望去,却见史朝义叛军后方阵脚崩溃,滚滚的烟尘扬起了足足有十几丈高。
这一幕的出现,就连病体支离的封常清都顿觉吃惊。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是河东神武军来了?
五百骑兵在万马军中左冲右突,力战许久之后,还跟在裘柏身边的不过两百人。这些都是百战老卒,有的更是跟随封常清在安西转战回来的,所以才能悍不畏死,否则仅凭那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有这种胆量和凝聚力赴死一战呢?
史朝义叛军终于做出了足够的反应,大量的步卒有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数千骑兵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他们面前所有的生路几乎都被堵死,一旦不能穿透那些步卒而被阻滞在乱军之中,这两百人的末日也就到了。
但裘柏不后悔,能够死在战场上,死在万马军中,这才是大丈夫的死法!
然则,突然之间,紧追不舍的史朝义骑兵不见了,就连堵在前后左右的上万步卒也渐显混乱。裘柏虽然死志坚决,但发现了这等机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
“诸君,随我杀出一条血路!杀出去,生路就在眼前!”
提起生路,这些死中求生的骑兵登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竟然一鼓作气冲了出去,将那些围堵的步卒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突出重围,前面一片开阔,瞬间,裘柏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但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多去思考,必须抓紧时间逃出生天,赶回城内。
“裘长史快看,那里有马踏烟尘,一定是援兵!”
裘柏顺着声音望过去,果见远处叛军本部阵脚大乱,显然是遭受了极大的冲击。
“回城,回城!”
五百骑兵的任务完成了,裘柏知道他们再留在外面也没有什么用处,回到城内才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不过,随军的一名旅率却建议道:
“既然援兵来了,咱们不妨杀过去,叛军阵脚已乱,军心崩溃,不趁机打一场,给死去的兄弟报仇,岂非白来一场?”
瞬间,裘柏就被说服了,两百骑兵丝毫不像刚刚脱离险境的残兵,反而像是下山的猛虎。
杀!杀!杀!
两百骑兵从史朝义叛军各部的缝隙中穿插过去,几乎毫无阻拦的就到了叛军的西部外围。越向前走,散乱奔溃的步骑乱卒就越来越多。忽然,裘柏只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所见两军混战城一团,可各自所打的旗帜却都是个斗大的“史”字!
意识到不妙的裘柏当即下令撤退,因为他认出来了,与史朝义叛军激战的根本就不是河东神武军,神武军的作战方式他再熟悉不过,根本不是这种当代传统的战斗方式,大量的火器使用,一定会使两军阵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而眼前的战场除了骑兵腾起的烟尘以外,根本就没有半点硝烟,又怎么可能是神武军援兵呢?
既然两支军队打的旗帜都是史字,也就说明进攻史朝义叛军一方的也应该是姓史的人,这是史氏家族的内讧。但不管是不是内讧,都是他所乐见的。
史朝义叛军阵脚大乱,攻城的兵马自然潮水一般的退了。战势骤然缓和,吊着一口气的封常清登时就昏倒在了城上,这可急坏了何敞,他赶紧命人七手八脚的将封常清抬回去,又找了最好的郎中替他诊治。
如此,负责城防守军提调的责任就落在了张炎的身上,只有郑敬一直目光游离,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看着城外。忽然,他发现了一支骑兵直奔城门处而来。再定睛细看,居然是裘柏,他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幻觉,便激动的大喊道:
“是裘长史,裘长史他们回来了!赶紧打开城门……”
裘柏的顺利归来让所有人都精神一震,他在守城之战的指挥中可圈可点,能够一击烧毁了史朝义叛军的石砲又成功的死里逃生,这是奇迹,在众人看来也是他带来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