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咄禄很后悔,很后悔没能提高警惕,一切都晚了。
身后督战的大食弓手就像猎食的豺狼一样盯着他,只要他敢后退一步,身后定然会射出要命的长箭。
优素福本来可以轻易的将骨咄禄处死,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将骨咄禄送上了战场,使其死在攻城战中,也算成全了一个勇士在生命最后一刻的体面。
这种看起来十分残忍的仁慈,让骨咄禄咬牙切齿,他宁可不要这种体面,还有什么比活着更好呢?
部族军的攻势很猛烈,如果张掖的城墙向西域的那些城墙一样低矮,恐怕挡不住三轮的冲击。但这里是唐朝在河西的重镇,虽然兵力空虚,但经营百年的城防设施可不是西域那些小城可以比较的。
大量的部族军死在了城下,死在了唐兵猛烈的反击之下。一架架长梯被架到了城墙上,蚂蚁一样的部族军冒着不断落下的滚木砖石向上攀爬。
骨咄禄的命很大,一直冲到了城墙下依旧毫发无伤,不过他却不想向城墙上攀爬了,否则可真是闲自己命长了。
到了此时此刻,那些持弓督战的大食人并没有跟上来,他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脱过送死的命运。
也就在冲到了城下的瞬间,一个念头在骨咄禄的脑袋里冒了出来,投降!
攻城恶战直到日落时才告结束,张掖城墙上飘荡的依然是唐朝军旗。
受命巡抚河西诸军事的苗晋卿总算松了一口气,大食人围城已经近月,今日是第一次发动了如此猛烈的攻击,让他很是震惊,不知道大食人为何改变了策略。
张掖城墙虽然还算高大,但城内可用的战兵却仅有五千余人,这还包括了他带到河西的护兵,为了应对不测,他征发了城内从十六岁到六十岁的所有成年男丁,即便如此,也仅仅凑出了三万多人。
攻城恶战结束以后,苗晋卿又马不停蹄的到四面城墙视察,查看各处城墙损毁的程度,以及战兵的伤亡情况,这些若不躬亲了解,他便不能安稳的到节堂去休息。
“抚君,城下有人意欲投降……”
“何人投降?”
苗晋卿很奇怪,也很警惕,攻城的胡兵刚刚退了,就有人在城下喊话打算投降,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阴谋?
不过,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在确定城下只有一个人以后,便命人用绳子吊着箩筐下去,将那各所谓投诚的人拉了上来。
“小人骨咄禄是葛逻禄部的叶护,不堪忍受大食人的迫害,愤而向唐朝投诚!”
叶护?
苗晋卿当即皱眉,他对西域诸部多少有些了解,葛逻禄部的首领酋长就称为叶护,正如突厥的酋长被称为可汗一样,如果这个人所言是真的,那可就真的很值得玩味了。
然则,假使这个自称骨咄禄的人当真是葛逻禄部的叶护,为什么现在沦落到孤家寡人投诚的地步呢?
种种情形,苗晋卿如果想不清楚,是不会轻易的相信此人的。
骨咄禄本就是个人精,见到面前的唐人大官面有疑色,便赶紧跪下来乞求道:
“是小人的兄弟默棘连与大食将军优素福勾结,勾结在一起,欲害了小人。”
“既然他们意欲联合害你,你为何还能逃出来?”
这种说辞并不能让苗晋卿信服,只打算将这个人先关起来,然后在慢慢审讯,战后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置,不可能在骨咄禄身上耽搁太多时间。
骨咄禄也许是意识到了不妙,便将自己所有的遭遇和盘托出,希望可以取信于唐人。
投降唐朝也是他不得已为之的办法,就算这次攻城侥幸不死,回去也必是死路一条,与其如此,不如索性投了唐朝,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小人所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如果有一句不实,便让小人葬身狼腹!”
誓发的恶毒,但苗晋卿并不肯轻易相信,当初高仙芝在怛罗斯惨败给大食军队,有很大原因就是葛逻禄部的临阵倒戈。这些野蛮的生番,摇摆反复,毫无信义可言,在这种危机之时,怎么能让人相信呢?
终于,苗晋卿失去了耐心,挥挥手,命人将骨咄禄用铁链锁了手脚,投入大牢。
骨咄禄欲哭无泪,才出了虎口,现在又进了狼窝,他不知道唐朝人打算怎么处置自己,但仅从那唐朝大官不善的面色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太阳终于隐没在群山之中,大地重新陷于黑暗,张掖城在这黑暗中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守军则在城上彻夜不眠的舔舐着伤口,等待着日出以后随时可能到来的恶战。
河西的夜风很凉,夹着浓浓的血腥味,让人难以安眠入睡,苗晋卿在胡床上辗转反复,决定去提审那个自称骨咄禄的葛罗禄叶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