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摩托车和两辆满载仝副武装士兵的汽车护着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驶进了司令部警卫森严的大门。当轿车的门被蔡锷中将拉开时,官兵们露出了轻松又激动的神情,而身体,则挺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直。手里的钢枪,攥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紧!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车里出来了。
“周昆,周昆呢?”司徒燕钻出汽车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周昆的所在,这让蔡锷多少有点感觉尴尬。不过,这是可以理解的,司防军副总司令在美国旧金山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这位可徒大校长的性格了。
“陛下,周司令官在作战室,刚刚从北方集团军转来份战报,需要他去处理。”蔡锷敬礼后回答道,然后很自然地引导着司徒燕往司令部大楼走去。这个大楼,还是一个俄国商人留下的。
“谢谢,蔡锷将军,我想尽快见到周昆将军,当然,这个,还需要您亲自给周将军佩带上。”司徒燕边和蔡锷说着话,边向周围肃立的官兵们挥手微笑致意,说完,还从身边的容龄(皇后女官,德龄的妹妹)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小包,递给了蔡锷。
蔡锷接了过来,微微用手一捏,他知道了,那是一副将军的肩章。这个时候,司徒燕到这里来递给自己这副肩章,要自己给周昆佩戴上,那肯定是有三颗金星的中将肩章了。也许,这是对一个承受了巨大痛苦、在名义上被解除了职务却坚守在岗位上的将军应该得到的荣誉!蔡锷的嘴角,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周昆,是被解除了东北集团军司令官的职务,该职务由蔡锷来兼任了。可是实际上,周昆却仍然在履行集团军司令官的责任,这个司令部,不过是对俄战争的总指挥部和东北集团军司令部的混合体而已。蔡锷,自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是妥当的。也认为由皇后陛下来亲自宣慰周昆,是最合适的做法。
没有烦琐的礼节,这些东西完全比不上民兴会内部的同志关系来得亲热。一旦在没有闲杂人等的场合,无论是龙剑铭还是司徒燕,对那些个所谓的场面话、所谓的标榜着身份的礼仪都有直接忽略的倾向。
集团军参谋部作战室,周昆站得笔直的,任由蔡锷给他换上了新的肩章。他清楚这个肩章里面蕴涵着的深意,这是整个国家和民族对自己,一个军人的信任和尊重!
没有理由去抱怨什么!也许,真正可以抱怨的只有时间,是时间这个东西让年轻的国防军没有严密、完善的新闻审查制度。作为东北集团军的司令官,首先就要对这次新闻事件负责,尽管,自己就是这件事情的直接受害者!周昆清楚自己身上的责任,也清楚为了更好地完成军人的责任要付出些什么,只是付出的不应该是自己的双亲,而应该是自己的生命。
“剑铭非常担心你,都坐下吧。好像背了个皇后的衔头,大家都拘束了不少,还是象在旧金山,在成都那样。我还是华人学校的校长,司徒家的大姑娘。”司徒燕刚开了个头,就发现房间里的气氛有点紧张,几个扛着将星的家伙都站得笔直的,哪里有以前那种和睦、融洽的气氛宜人呢?都是那个古板的家伙搞出来,总说在军队里就要讲军队的规矩……
众人这才放松了一点,纷纷就近找了座位坐了下来。不过,轻松不代表平时练就的军人仪态会打什么折扣,依然是一个个精神抖擞,腰背挺直。
“对周家伯父伯母的去世,剑铭一直很是内疚,要我来看看周昆。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次就跟我一起回北京吧,暂时休息一下,调节一下,也顺便回去为二老重新办理一下后事。”
“不,我想我还是在这里最好,让外界以为我消失了,让俄国人以为我真的被撤职了,这对尽快赢得战争的胜利有好处。我想,两位老人家也希望我这样做。”周昆的些微情绪波动还是通过抑制了的话音里透露出来,他是真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这里。
在心里,他能够理解新闻审查制度的不完善,能够理解对自己的“撤职”决定,也能够理解司徒燕这次的来意,甚至能够理解全国民众、上海民众对“逃跑将军”一事的“过激”反应。理解不等于自己的心里没有一点挫折感,没有一点被整个国家伤害了的感觉。这种感觉还时时会出现在夜深人静时的脑海中。
只不过这种感觉与周昆的理想,与他正在从事的事业以及辉煌前景相比,显得太渺小了一些。双亲的离世,未婚妻的音讯断绝,与整个民族的振兴、国家的强盛,与击败俄国人,收复失地的目标相比,也显得稍稍的轻了一些。大义,中国人在接受的传统文化熏陶中,唯有大义这个词,在任何的年代和社会环境下,都足以成为一个有责任感的国人心中的天平。而周昆,毫无疑问正是一个有强烈的民族复兴理想的国防军将领!在家庭遭受剧变的不幸后,已经在很短的时间内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仍然合格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他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岗位,就算是没有任何的名义、名位和今后可能由此带来的功勋,他也不愿意离开。真要比较的话,中将肩章的分量绝对没有双亲的生命重!
他渴望的,不是自身的名誉和荣耀,而是实现自已的理想。这,也许是一种似乎傻子的想法。不过,作为在这个时代的军人,在经历了祖国和民族从弱小到逐渐强大的过程后,他们懂得自己的存在价值和军人肩负的责任!很自然的,周昆不愿意回北京去做一个被人司情受人抚慰的可怜虫,等待着战争结束后的平反昭雪;他要做的是履行一名军人的职责,在收复国土之战中哪怕是到一线成为一名小兵也好……
司徒燕看到了周昆脸上认真、坚决的表情,也没有再去坚持要求周昆回京。她能够理解周昆的心意,也为周昆如此的识大体、重大义而高兴、而折服。其实,对国防军将领和普通的官兵,司徒燕在这一路人都看见了不少、接触了不少。她为他们昂扬的士气和拳拳的报国之心而激动不已,也时常不自觉地把自己也当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在看到国防军严整、雄壮的军容时,在感受到官兵们热切的报国愿望时,她会热泪盈眶!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和龙剑铭不是中国的统治者,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和皇后,而是战斗在另外一个地方的国防军战士、民兴会会员。
曾经,她对龙剑铭有过抱怨,对帝制,也有过抵触的情绪。可在揭开一切表面的、遮挡着视线的包装后,司徒燕看到了事物的本质,就如同今天在这里看到周昆的本心一样。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选择了龙剑铭,就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尽管这种生活并不是少女时代憧憬过的那样,但是却更有意义!可以肯定,龙剑铭和他忠心的部下们,包括周昆,都选择了同样的生活,不再受到名位、挫折的纠缠,也不再在乎自己所作所为能否受到所有人的理解,他们,看到的只是最后要达成的目标!
司徒燕的电报很快就打到了北京,龙剑铭放心了,周昆还是周昆,还是那个任劳任怨的忠勇战将。论周昆在国防军以及前身四川新军的资历,其实早就应该是中将了。
是周昆在岑春煊的手下,主持编练了四川新军最早先的四个营,主办了四川武备学堂;也是周昆主持了两广的新军编练工作,西藏保卫战,他也是一名旅级指挥员;彰德府起义时,周昆是师长,而实际上是两广军队的司令官;对日作战时,他是北方集群司令……
龙剑铭的注意力,开始放到迎接、款待从奥斯曼帝国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件事情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