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我还年少,除了觉得这个土地婆婆聪明而善辩之外,并不知道她的话里包含了多少人情世故,以及由此产生的酸甜苦辣。到人情世故和酸甜苦辣,我想爷爷应该是品尝这些滋味最多的了。
姥爹的原配夫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很早就死了。这个早逝的大户人家小姐就是爷爷的生母,我没有见过,妈妈也没有见过。但是妈妈这位大户人家小姐留下了许多珍贵的陪嫁嫁妆,足够爷爷过两辈子荣华富贵的生活。
在爷爷十岁左右的时候,姥爹给爷爷带来了后妈。这个后妈比姥爹年纪小多了。自从我有记忆以来,妈妈没有过她的好话,总是这个姥姥对爷爷多么多么的不好,对妈妈也多么多么的不好。
妈妈,爷爷小的时候,姥姥经常要他到老河那里去捉鱼捉虾。爷爷就拿了一张蚊帐剪成的网,四四方方的,然后用两根竹篾交叉撑起网的四角。在网的中间放一些搅拌了米酒的米饭,再在网的中间压一块有些重量的石头。这样就做成了一个简单的捕鱼捕虾的工具。因为网中间压了石头,蚊帐和竹篾就不会浮在水面上沉不下去。爷爷将这个捕鱼工具放进老河中,在岸上等待几分钟,然后取出捕鱼工具。
取网的时候动作要迅速一些,不然受惊的鱼虾会从网上溜走,毕竟这不是封闭的网。因为米饭中搅拌了米酒,有些鱼吃了米饭变得昏昏糊糊,警惕性降低,轻易成为了俘虏。当蚊帐离开水面的时候,你便会看见许许多多跟手指差不多长短的小鱼在网上跳跃,并且由于中间的石头将网压成凹形,这些小鱼再怎么跳跃也跳不出网,反而越跳越向网的中间靠拢。
如果捕鱼的是我,那么捕鱼的时间一般发生在清晨或者傍晚。我的捕鱼技术还算不错,看见小鱼在网上跳跃的时候特别有成就感。现在回忆起来,我似乎还能感觉到湿润的晨风或者凉爽的晚风从我的皮肤上掠过,如同在水中游泳。白天特别是中午,我基本上没有机会提着蚊帐做成的网出去捕鱼,因为我要去上学,中午要睡午觉。
但是,据妈妈所,爷爷捕鱼的时候一般是中午。因为一般在夏天才捕鱼,春天鱼太小,而冬天鱼很少,所以我能想象他从阴凉的房子里出来,顶着强烈的阳光,听见门前枣树上知了的聒噪,踏着发烫的道路,迎着阵阵的热风,走向潺潺的老河。
虽然我在东北呆了好几年,但是家乡的夏天在我的记忆里有深刻的印象。南方的夏天跟北方的夏天大不一样。我还记得爷爷的村子里铺上第一条泊油路的时候,那时大路小路车路马路都是泥土的,最气派的是红家段有一截石子铺就的石头路。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黑色的路。那之前的记忆里,夏天的路不过是灰尘多一点,有车经过的时候屁股后面冒一阵灰尘。有了泊油路之后,我记忆中的夏天的某些印象就改变了。我记得那时的夏天,我能在泊油路上踩出脚印来。可想而知,家乡的夏天,特别是中午,有多么的炎热。
而爷爷经常顶着那样炽热的阳光,在老河岸边捕鱼。
妈妈,捕到鱼做成菜之后,姥姥却把房门一关,独自与姥爹享用,爷爷一个人蹲在大门口端着一小碗米饭就着几颗豆豉吃。并且,姥姥一颗豆豉要下三口饭。这句话我相信妈妈的是真的。直到我生出来,又长到比姥姥还高,姥姥还经常用来教育我:“孩子呀,一颗豆豉三口饭。你这样抢菜怎么能行呢?”
我可不听她的话,我跟爸爸一样抢菜,时常碗里的饭还没有动一半,桌上的菜几乎一扫光。在妈妈“抱怨”自己饭还没有吃完桌上没了菜时,爷爷还一个劲的夸奖我:“就是要能吃!书生只吃一笔筒子饭的,但是菜可以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