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见爷爷惊讶到这个程度,自己心里也咯噔一下。
爷爷吐出泡沫水,用快秃了毛的牙刷指着石头旁边,了句与我的问题不相干的话:“今天要下大雨。”我顺着爷爷指的地方看去,一只肥壮的蚯蚓正在石头边沿慵懒的爬行,后面留下一条湿而深的痕迹。爷爷过“燕子飞得低,赶快穿蓑衣”。燕子飞行得很低时,证明空气中的水珠打湿了它的羽毛,大雨就要来了。现在不是春天,燕子早就没有了。爷爷却可以看地面爬行的蚯蚓预测雨水的到来。
不但如此,爷爷在田里插秧时看见蚂蚁,放牛的时候听见鸟鸣,老河旁边洗脚时看见浮面的鱼,都能知道是不是雨要来了。仿佛世间所有的生灵都可以给他启示。
我并不因为爷爷岔开话题就罢休。在爷爷将牙刷放在被子里洗涮的时候,我问道:“爷爷,老鼠爬房梁,百术落妄良是什么意思啊?我昨晚听见你的。”
爷爷眉毛一皱:“我们昨晚一回来不就睡觉了吗?什么话?”
我知道爷爷不想告诉我,也许他有他的为难,但是我不善罢甘休,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昨晚我听见你了,我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告诉我嘛,什么意思?百术是不是的百术驱?落妄良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落在好人的手里还是落到坏人的手里?你给我听嘛,爷爷!爷爷!”
清晨的风非常凉爽,吹拂到皮肤上如清凉的水流过一般。爷爷倒掉杯子里的水,闭目仰面对着晨风静默了一会,然后走下石头。
我又喊了一声:“爷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爷爷终于回答了一句不算回答的话。
这时奶奶从屋里出来了。“吃饭了吃饭了!做好了饭菜还要我来喊你们两位大爷。上辈子我是造了什么孽哟!”嘴上虽骂,脸上却笑得非常开心。“我的乖外甥读高中了就很少到奶奶家来啦,以后读大学了不是更加不来了?”
“不会的。”我笑着回答道,跟着爷爷一起走到屋里。
奶奶做的蒸蛋的香味已经在屋子里飘散开来,诱得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奶奶做蒸蛋的方法很简单--打一两个蛋到碗里,用筷子搅碎和匀,参一点水放一点盐,等饭锅沸腾一遍了再将装着蛋的碗放到饭上,然后接着烧火到饭熟。从饭锅里端出蛋后,立即趁热放些猪油搅拌。这样,蒸蛋就做好了。
我从小到大,光蒸蛋就不知道吃了多少个,并且绝大部分是在奶奶家吃的。妈妈虽然也偶尔做给我吃,但是味道就是不如奶奶做的那样美味。
奶奶去世之后,我几乎吃不到蒸蛋了。后来我家用的饭锅不再是挂在吊钩在火坑里烧的那种,而是高压锅,再后来用的是电饭锅,不能在锅里的水沸腾一遍之后再揭开锅放蛋进去。我也试过不把高压锅的盖拧紧,等它的气门旋转的时候急急忙忙放蛋进去,可是最后蒸出来的不是倾了撒了,就是一碗的黄汤水。
我不得不相信,有些东西,随着时间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永远也不会。我跟爷爷在这一点上有相同也有不同。相同点是爷爷也知道很多东西正在消失,就像香烟山的和尚,就像做灵屋的老头子,消失了就永远不会回来。爷爷虽然知道,但是仍然皱起一脸的沟沟壑壑笑眯眯的面对。而我,每想起这些便非常伤感,在回忆起跟爷爷捉鬼的这些日子这些事情时,犹不免勾起很多相关或者不相关的回忆,而这些相关回忆大多是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使原本应该是美好的回忆也被感染侵蚀。
爷爷挑了一调羹猪油,在蒸蛋里搅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