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台如何想的?他什么也没想。
他若是知道自家上司所想,怕是会哭笑不得。
他本就对情情爱爱一事无感,霍家那位小女郎,虽生的貌美无双,但两人只宴席上见过一次面,又如何能生出情愫。
不过,他也承认,因着沈夫人的喜爱,他的确对霍家四娘子也多了几分关注,尤其是入宫听学事件发生后,旁人都在议论她攀附皇家,不安于室,沈兰台却并不这么以为。
她能得安夫子那般高傲之人的真心喜爱,必定是在诗书礼乐之上皆有极高天赋,陛下连诸位皇子都未曾亲自教养过骑射武艺,却愿意做这位四娘子的武夫子,可见这位女郎的不一般。
沈兰台从不轻瞧女子,也不觉得女子就该呆在闺阁之中蹉跎一生。
陛下的阿姊,顺安大长公主,当年陛下起兵之时,她手持一杆红缨枪,护卫左右,不知为陛下破开了多少关隘。陛下登基后,她又带着全家,边关一守便是近二十年,为陛下镇压整个西北。
自己的阿母,虽是温柔娴静的宗妇,但是二十多年前,阿父被构陷叛国,身陷内狱,是阿母怀着身孕,带着府兵围了三叔母的母家,硬生生从其口中掰出了他们构陷的证据,挽救沈家全族于倾颓之间。
女子照样可以活出不一样的人生,而霍四娘子就在这样努力的活。
沈兰台并不想同其他人一般,去嘲笑这份努力向上的生机。
姽婳就这样在旁人或不解或鄙夷的眼神中,出入着皇宫。
慢慢地,这些议论声越来越少,因为陛下对这位霍四娘子愈发宠爱,不仅许她可以佩剑入宫,更是将西域进贡来的汗血宝马也赏给了她,素日里也是三日一小赏、五日一大赏,竟是连公主都不曾有这样的恩宠。
有陛下为她做靠山,即使旁人眼中姽婳是个离经叛道的女郎,但是却也不敢拿在台面上说。
入冬第一场雪下起来之时,远在西北的顺安大长公主回到了盛京,陛下十分欢喜,于宫中设宴,群臣携家眷尽数出席,而世家里传的小道消息,是这位顺安大长公主,要借此次回盛京,为自己的独子挑选新妇。
宫宴的前一天,霍娉婷的禁足日子到了,一向偏心的长宁郡主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好女儿错过这次宴席,各类钗环珠佩,绫罗绸缎,悉数送到了霍娉婷的去处。
霍娉婷同六皇子解除婚约后,这是时隔三个月的第一次出席宴席,定是要风风光光才行,若是得了顺安大长公主这门婚事,那更是灯光。
霍娉婷得了这些钗环自是得意,面上却做出一副内疚的模样,“阿母,小妹那里可曾有这些,她本就对我有一些误会,可别到时候心中有了嫌隙,要不阿母把这些东西给小妹拿去吧。”
长宁郡主却一脸厌恶之色,“你不用管她,她都不把全家人放在眼里了,我倒要看看,没了霍家在后面帮衬,她如何能找个好夫郎?”
正在这时,门外小女婢回禀道,“夫人,宫里内侍官大人来了,说是带来了陛下赏赐给小女公子的东西,侯爷让夫人和三女公子一起去接旨呢。”ъiqugetv.net
长宁郡主和霍娉婷的神色顿时一变。
不过此刻也不是纠结的时刻,两人匆匆赶到前厅之时,众人已在此等候,姽婳披着一件银狐披风姗姗来迟。
还没等她行礼,内侍官岑山忙说道,“女公子站着即可,站着即可。陛下说了,女公子日后不必行大礼接旨。”
岑山乃是陛下登基之前就跟着的老人,平日里极得陛下信重,连皇子公主们都要尊称一句岑翁。
既然她这么说,姽婳也不推辞,就站着了。
于是便出现一个奇特的景象,霍侯和长宁郡主及霍娉婷三人在身后跪着,姽婳却在前方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人在跪拜姽婳。
霍娉婷暗暗咬牙,她这三个月的禁足,因着霍嶺横加干预的原因,是结结实实被关在院子里三个月,半分外面的消息都收不到。
如今一出来,却发现姽婳受教于陛下不说,还在陛下面前如此有脸面,这让她在嫉恨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害怕。
姽婳会不会在陛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她会不会将庄子那件事旧事重提,到时候,陛下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
萧衍今日是赏赐了不少头面首饰以及皮毛布料给姽婳,尤其其中一套翠玉头面,简直可以说是巧夺天工,拿出来那一瞬,连姽婳都有些失神。
“女公子,这套头面是西北献上的,陛下说看您不爱金银饰物,这套翠玉做成的头面又尊贵又雅致,正好配您。”
姽婳笑了笑,回道,“岑翁代我谢过陛下,我这几日骑射又有心得,明日定让陛下刮目相看。”
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女郎,岑翁也笑意满满,“好,老奴明日让人炖上青丝鱼糜粥,女公子可入宫用完早膳再去骑射。”
岑翁极喜欢这位霍家四娘子,一方面是这位娘子的确讨人喜欢,她长于乡野,因此说话也没盛京那些女郎的弯弯绕绕,直率地可爱。
另一方面,是陛下对她的看重,满打满算,这位霍娘子不过入宫两个月,但是陛下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多。
岑翁跟着萧衍二十多年,眼见他从曾经肆意的少年皇帝,到如今越发温和有礼,但是岑翁知道,陛下并不开心。
他是为了天下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最快乐的日子,怕是只有曾经仗剑行走江湖的那段时日了。
但霍娘子的出现,倒让陛下有了些往日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