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定发展的基本盘后,道愚也不常驻在寒夜的村子中了,一年的巡察和指导人们已经基本了解了接下来百年的生活方式,需要做的只不过是按照既定的计划发展而已。
摩拉克斯也消失在了村子中,接下来几年,除了偶尔村民的祈求会引起道愚和摩拉克斯降临之外,他们便高居天衡山之上。
每日除却修练之外,也会讨论人间发生的趣事,谁家的女儿嫁人了,谁家的小伙子又犯浑了,训练到什么程度了。
他们就像村口的老太太一样讨论着这些事。主要是道愚在说,摩拉克斯听,也没有厌烦的意思,偶尔还会插上两句嘴。
寿命对于魔神来说是非常悠久的,但对人世就不同。
道愚响应人们召唤时,亲眼看着寒夜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渐渐演变为五十多岁依旧健硕的中年男子,最后九十岁的高龄依旧坐在村长的位子上统领全局。
刻铭早在七十多年前就离开了人世,只不过他的嘴角带着微笑。
那天道愚和摩拉克斯还去看望了这位慈祥的老人,他的音容相貌仿佛还在昨天,白发苍苍带着微笑的他,如同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老人一般。
对此,他们只有对生命的敬重。
又过了几十年,刻己还有最初跟随道愚学习的那一代引路人也是悄然离世。
但是历史的车轮依旧滚滚向前,天衡人民已经过上了他们想要的生活,一个没有饥饿,没有寒冷,红漆木屋遍地坐的时代。
为了不与海中的八虬起冲突,道愚特地安排休渔期。
八虬也是没有闹过事,除了偶尔会叫嚣两句,然后被摩拉克斯“说服”再次沉入海底,这让道愚怀疑八虬是不是在学习他控制海兽的数量?或许这也是爱人的一种,一直送粮食。
又是一年,道愚和摩拉克斯降临时,寒夜在阳光下拄着拐杖笑得灿烂:
“莲之魔神大人,岩之魔神大人,寒夜幸不辱命,提前二十年完成了两位魔神大人安排的任务。”
在这一刻,道愚从他眼中看到了寒夜的一生,因为一个愿望,他一辈子都坐在这个位置上,兢兢业业,没有一丝懈怠,除了每年大家聚在一起载歌载舞时,他几乎没有休息过。
因为一个契约,他在这个位置上坚守了八十多年。道愚可以看到他的身体处在老死的边缘,不出一年,他就会离世而去。
他和摩拉克斯看出了寒夜的意思,也知道寒夜这两年一直在培养继承人。
这个继承人由摩拉克斯选定,安排在寒夜手下学习了整整两年,对寒夜这个村长只有无限的敬意。
道愚没有开口,他在等寒夜主动提出。
“莲之魔神大人,岩之魔神大人,老身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云这小子也培养得差不多了。”寒夜此刻有些激动,身子在同样白发的寒玉儿的搀扶下颤颤巍巍,
“今日见到两位魔神大人,倍感骄傲自豪,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我还想继续为两位大人效劳八十年。”道愚和摩拉克斯都沉默了。
“岁月不饶人,岁月不饶人啊。”寒夜感叹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如今也成为了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老人。
在寒玉儿的搀扶下,他缓缓跪在了地上,道愚转过视线,摩拉克斯也是闭上了眼睛:
“我寒夜,天衡村村长,在第一线工作八十年,于天衡历八十年七月,乞骸骨,颐养天年。”他的声音依旧朗朗,但是人已经不复当年风采,不,或许,风采更胜。
在场的人都充满敬仰地看着这位村长,一直到全部任务完成的这一天,他才祈求退休。
摩拉克斯两年前选定候选者的时候,这位老人固执地要将自己的一身本事交给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云,完成他们的计划后才肯退位。
当初跟随他们的一批人,如今就剩下他一个了,这怎么不让人唏嘘。
道愚不由得怀疑自己和摩拉克斯是否有些残忍了,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老人,他们不由得怀疑,因为一份过人的风采,在一个岗位上几十年如一日是否真的太残忍了。
“请两位魔神大人批准。”寒夜颤颤巍巍地叩首,他手上脸上地皮肤比之一些百年的树木都要触目惊心,人们知道,这是岁月带来的侵蚀,亦是他功绩的体现。
以本体出现的摩拉克斯龙须微微颤动,轻声说了一个字,“准。”这个字一出道愚不由得感觉有些辛酸,一股说不出的难过堵在自己的心头。
生老病死,人伦纲常,本就不可避免,当道愚看着曾经熟悉的面孔渐渐变老,直到消失不见,从一开始的难过到坦然,本以为他已经能看开这件事,但没想到这一天还是这么让他难以接受。
“多谢岩之魔神批准。”寒夜再叩首,在寒玉儿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他笑得很美好,但是道愚却不愿意回头去看那一抹美好的微笑。
这微笑中有什么呢?解脱?满足?亦或是对道愚和摩拉克斯的尊敬?道愚猜测着,八十年来,他以为寒夜会抱怨,会生气,会找他诉苦。
可是如今道愚才发现,这位老人,自从对自己能否胜任村长一职表示怀疑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对权力保持敬畏,对生活保持热爱,勤勤恳恳八十年。
八十年啊,对人们来说太长,对魔神来说太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