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惜见宋韵文松口,便又建议道:“父亲,日后我与祖母住在一处即可,一来省出一个房间,二来我也方便照顾祖母。祖母如今身体不便,得有人看着才好。”
宋韵文难得的正眼打量了一番宋温惜,只见她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眼神却清亮,身姿挺拔,仪态端庄。
“你如今,倒是像话了些,没了先前的窝囊样。”宋韵文少见地夸奖了她,“看来当初将你送到那庄子上,倒是送对了。”
宋温惜心里冷笑,面上却谦虚地浅笑道:“还是父亲教女有方。”
若是往常,她遇到这种事,只会怯懦地躲在姨娘身后,听姨娘为她争取。而如今,她再也没有依靠,便只能自己能处理所有事了。
失去才能让人成长。
宋温惜离开时,宋韵文叫下人去喊了宋嫣然过来。她便哪也没去,就在不远处的走廊处等着。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后,里面传出争吵之声,宋嫣然哭着推开门,怒声道:“妹妹一回来父亲便欺负我!我这就告诉母亲去!”
宋韵文站在门口,冲宋嫣然发火:“宋嫣然!你告诉谁都没用!此事我意已决!你成天说在书房看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看我就是太惯着你了!从今往后,你给我搬回自己的屋子去!”
宋温惜哑然失笑,宋嫣然在书房不看书,和宋韵文简直是如出一辙。他们倒不愧是父女。
她躲在角落静静听着,心里暗想,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能让父亲对宋嫣然厉声训斥。
宋温惜原以为,能将祖母接到西北面的屋子,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没想到父亲竟让宋嫣然搬回原来的屋子。看来她的确踩到了父亲的软肋。
此事最终以老太太搬回了自己南面的房间为结束。宋温惜自然也跟着搬了过去。
她确实需要照顾祖母的衣食起居,毕竟府上的下人都看大夫人的脸色过活,不会细心服侍老太太。
宋韵文对此也感到满意,反正也无需调动下人,一切一如既往,碍不着他什么事。他母亲还有人善待,传出去也是美名。
搬屋子那日,阳光明媚,大夫人也过来看了两眼。
“老太太都这把岁数了,还折腾什么。”大夫人面上带笑,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讽刺的意味,“我们嫣儿无非也就是想挑个喜欢的房间,老太太还同孙女计较这个。”
宋温惜扶着老太太慢慢地走着,冷淡地回道:“这样才能显得父亲敬老尊贤,一片孝心。想必大夫人也希望父亲有个好名声吧。”
大夫人嗤笑一声:“你倒变得唇尖舌利了。”
她原本还想着将这老不死丢到阴暗偏僻的地方,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没想到老太太竟借着见最后一面的借口,将这庶女找了回来。
想着庶女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她便同意了。谁知这庶女又花样百出,比从前多了许多心思。以至于她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这老太太反倒回到太阳之下,又见得光了。
但大夫人也不急,毕竟这庶女还是得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日后有的是时间整治她。
于是她假模假式地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
老太太重新回到自己洒满阳光的屋子,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她微微颤抖的手抚摸着屋中的陈设,那许多都是她从娘家闺房中搬来的,陪了她数十年。
“祖母,快上床歇着吧,待祖母养好身体,日日都有时间看。”宋温惜将老太太扶回床上,倒了杯热茶给她。
“好孩子,你也歇会儿吧。”老太太拉着宋温惜,想让她也坐下休息。
“不了祖母,我得早些将这些都收拾完。不然若是祖母想用什么,一时找不到可麻烦。”宋温惜将老太太的手塞进被子里,“祖母先休息,孙女很快就好。”
老太太感慨地看着宋温惜,说:“这几年你在庄子上,怕是没少吃苦吧。”
不然如何变得如此利落干练?
“也没什么苦的,要看与谁比。若是跟庄子上的村民相比,我也不是最苦的。若是跟圣上和娘娘们相比,那全天下的苦命人也多了去了。”宋温惜边利索地收拾好老太太的衣物,边说。
老太太唇边浮起一抹欣慰的笑:“荣辱不惊,悲喜不乱,倒也很好。”
此时下人敲响了门:“老夫人,该喝药了。”
自从宋温惜说了那番话,宋韵文竟也开始让下人按时给老夫人煎药了。文人最怕没了名节,宋温惜那一脚当真踩得准。
她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端到老太太床边。
“这药闻着太苦。”老太太皱起眉,一副抗拒的模样。
“祖母怎么跟小孩似的怕苦?”宋温惜忍不住轻笑一声,诱惑道,“这样吧,祖母若是将这药喝下去,我就去给祖母拿些绿豆冰糕吃。”
老太太叹息一声:“你啊,跟你姨娘一个模样,惯是会哄人的。”
说罢她一口气将温热的药喝了下去。
宋温惜端着药碗去厨房,想到姨娘,她心中一阵钝痛。她方才忽然想到,小时候她生病,姨娘也是那样哄她吃药的。
……
“小惜乖,若是你乖乖吃药,娘给你吃红豆圆子汤。”姨娘声音柔柔软软的。
“娘,圆子我要带芝麻馅儿的。没馅儿的我可不吃哦。”她很小就学会了讨价还价。
“行,但你只能吃三颗圆子……”姨娘说着,就将汤药送进了她的嘴里。
她喝下一勺,就撇开头,继续说:“还要撒上桂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