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太子的表情,在他看来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既然将来想要登顶高峰,那么从现在就要开始适应。
当皇帝,并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的轻松。作为世间第一人,皇帝固然能够比较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欲望,物质精神能够得到的享受,是常人无比羡慕的。
但是,相对应的,也需要承受这个世间最高级别的压力。
在使节群臣面前领队射箭,这种的,简直是再低级不过的事情了。
咳嗽一声,将嗓子里的茶水给咳出去,李治笑道:“怎么这就颓废了?朕当年收到这样的任务都时候,都没有和你一个样子、放心了,不用给自己压力,到时候,你会发现,事情远比你以为的简单。”
见皇帝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李贤当真是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他的信心都是从哪里来的,到时候真的掉链子了该咋整?
“父皇您就这么相信儿臣?”
“相信你是一方面,朕心有成竹又是一方面。你只需要放宽心,稳定发挥的就好。”
说完,想起赈灾的事情,李治便坐正了身子,吩咐李荇和姜暠将账簿拿过来。
虽然他给这一次赈灾派遣了足够的人参与其中,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收到警兆,所以也就乐得当一个甩手掌柜了。
事到如今,就算他再甩手,也得查看一下,免得有什么纰漏没有办法弥补。
李荇和姜暠的动作很快,不仅将账簿带了回来,甚至还给皇帝搬来了一张桌子。
这就是要亲自审查了,对于账簿,李贤是无所畏惧的。
要知道东宫专门聘请了十几个账房先生,就是为了保证赈灾的账簿不能出现任何的问题。在这件事上,李贤是不想出一点的纰漏。
坐好以后,李治随手拿来一个账簿,只见上面写着“卫生整改款项”。
不同于寻常的账簿只记录一个工地上总的花销,这一本账簿上,详细的记录了所有工地的所有开销,而且极其的精确。
最让李治震惊的是,所有工地的开销,相同的一类,都被放在了一起,这样一来,第一页第二页,就能看到两个不同工地在同一项支出上的比对来。
如此一来,若是有人在这上面做什么手脚,将会显得非常的清晰。毕竟,同样的东西,在临近的区域,价格就算有所差距,也不会差距的太离谱。
李治惊讶的发现,若是将这种清晰明了的记账方式推广到朝廷的每一处,或许,偷税漏税、贪污这些问题,就算不能根绝,也能减少大部分。
放下账簿,李治向李贤询问道:“太子,这种记账的方式,确实新颖,朕有心推广到整个朝廷,你以为如何?”
如何?
不如何。
拱手施礼,李贤无奈道:“父皇,这种记账的方式推广出去没问题,但是,您有没有想过,若是天下所有官员,都用这种方式记账的话,将会多出来多少账簿?原本一本账簿就能够记录的数据,或许会增加到三四本才行。”
“多一些纸张的耗费没问题,咱们朝廷耗费的起。但是,难题就在于算账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儿臣为了让工程设计的账簿,全都精细化,可是向三省要人之余,还拉了不少勋贵的管家账房加入其中帮忙。”
一项工程尚且如此,更别说一整个朝廷了。
识字的人少,会算数的人,就更少了。大唐百姓的教育普及率,低到,令人发指。
长安算是群英荟萃的地方了,但是,长安街上随便找一个人询问,文盲和半文盲的概率,还是很大。
原本李贤只是想要让房芙蓉管理账簿的时候,能够轻松一些,这才教授了她算术,尤其是心算。
可这一教,谁知道,竟然直接让她“跨时代”了,东宫简单的账簿,在她的计算下,变得无比的轻松。
大唐不是不能推进新账簿,而是没有推进新账簿所需要的底蕴。
毕竟,在没有计算器和EXCEL的现在,庞大的账簿计算,本就是难以对抗的东西。
皇帝一声令下,要求账簿精细,底下的人,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个而咬碎笔杆。
因为,太难了!
李治也只是短时间的,朝着好的方向设想了一下而已,不需要李贤多说,听到这些话,他自己就已经联想到了这种记账方式的困难。
人才难寻啊!
长叹一声,李治只好放弃这个想法,继续查看账簿。
看完了第一本账簿,李治合以后,询问道:“朕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为何要弄这个什么卫生条例和安全条例,这两项投入进去的钱财,加起来快赶上三四个工地的耗费了。朕听说,百姓们也觉得多了这些规矩,让人很不适应,你这不是浪费钱嘛!”
李贤苦笑道:“您只看到了钱财粮食的耗费,为何没有看看其它的东西?古往今来,大灾几乎都是跟大疫密不可分的,可是旱灾到了现在,您可收到哪里汇报说出现疫情了?旱灾加上疫情双管齐下,到那个时候,对于朝廷和皇家而言,才是灾难。”
“卫生条例,就是儿臣本人也觉得有些苛刻了。但是,苛刻一些,却能产生巨大的效果。莫说是疫情,现在工地上坏肚子的人,都很少见了。伤寒的人更是几天难得见一个。”
见太子这么说,李治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
太子能够考虑的这么深刻,已经很不错了。
“那安全条例呢?朕听闻,你的条例,要求登高者必须给身上栓两条绳子,峭壁之上没有脚手架,不允许动工。这样一来,可耽搁了工程的进度啊。要是这一次不能将长安和洛阳勉强贯通,这两条路想要接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
见李荇又搬来两个椅子,李贤也坐了下来,说:“父皇,这事儿不是这么论的。五姓世家的加入,尤其是郑家的认栽,让朝廷节约了大量的钱粮。木料绳索的消耗,只是这些节约的冰山一角而已。”
“脚手架、绳索,这些东西看似繁琐,实则起到了很好的效果。长安到洛阳一线有多少工地?父皇,您翻看那个薄盒子看看,出了事故的有多少?伤势如何?您再对比一下工部往年征劳役的公文,就知道这些方法起到了多少效果了。”
见太子这么说,李治好奇的找到了薄盒子。
盒子里不是账簿,而是一张张契约。上面记载了农工为什么受伤,伤势程度如何,东宫如何补助,都记录的很清楚。
寻常的工地,尚且容易出现事故,而开山建桥,不出现死伤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翻看了一遍契约以后,李治惊讶的发现,除了死亡七八个、重伤十几个以外,余下的竟然都是轻伤。
再想一下往年工部征劳役修路之类的工程上报的伤亡,所谓安全条例的效果,显而易见!
尤其是....
李治很清楚工部一些官员的想法,对于伤亡的数字,从来都是层层上报,层层削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