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桃香连忙将药炉子端过去,一边用药气熏,一边帮秀莹抚背顺气。
好不容易,秀莹直起了身子,无力的推着桃香的手,“出,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桃香怕秀莹再激动,连忙退出了房间。
秀莹伏在梳妆台上,缓缓伸出手……
她皮肤本就雪白,又病了许久,那芊芊手指就像白成了透明。
指尖沾上了一点胭脂,然后,她用力坐了起来,将胭脂轻轻抹在泛白的唇上……
“君在那边,妾在这边,君不思妾,妾在念君……”
镜中人,满脸的泪痕。
“我该恨你,可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这么痛……”秀莹轻轻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窗子紧闭,却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原来,我只是个可怜人。”秀莹凄然的笑着,“女为知己者容,可我的妆,我的笑,为谁,为谁……”
是啊,满人第一才女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工具,一个慈禧为了拉拢人心的工具。秀莹和载振,这桩婚事是必须的,不管载振是不是草包,也不管他打仗打得怎么样,因为他是庆亲王奕劻的大贝勒。
荣禄出征前,慈禧指了两桩婚事,第一桩是荣禄的女儿瓜尔佳.幼兰和醇亲王载沣,第二桩,就是孚郡王载沛的女儿秀莹和庆亲王奕劻的大贝勒载振。
这目的,很明显了,以秀莹的才学和聪明,当然明白。
这就是政治,为了达到目的,必须有人牺牲,必须要用某种关系将人心串起来,这样才踏实,才会坐在一条船上。
秀莹在流泪,泪水洗去了淡妆,却洗不去心伤……
窗外,风声更大了。
秀莹转身,回到了梳妆台前,拿出一个荷包,用剪刀剪去了自己的一块衣襟,用指尖蘸上胭脂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然后,她把这块带着自己体温的衣襟放进了荷包。
“有句话,我必须问你,哪怕你伤我如此深……”
秀莹将荷包捂在胸前,低头垂泪。
……
轰,雷声过后,电光就像劈在了玻璃上。
“这应该是柏林今年秋天最大的一场雨了。十二月了,冬天的寒冷总是让人难过。”巴雅克站在窗前,望着雨点砸在玻璃窗上。
吱呀,地毯尽头的门推开了,几个人走了出来。
巴雅克转身,迎了上去。
“先生,你还没走?”带头的中年德国人问。
巴雅克笑笑,先行了个礼,然后问:“毕洛夫部长大人,会议结束,有结果了吗?”
这个带头的中年人就是伯恩哈德.冯.毕洛夫,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外交部长,1897年担任帝国的外交部长,因为推行激进的“世界政策”而闻名于世,他的政策让德皇威廉二世非常欣赏,实际影响力甚至已经超过了年近八十的总理希灵斯菲斯特。
这个外表凶悍的容克贵族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任总理,正是他,否定了俾斯麦孤立法国的大陆政策,而他叫嚣的“为帝国在太阳下找一个位置”也正合了威廉二世的心意。
“你的报告不知所谓,年轻的先生。”毕洛夫的表情有些轻蔑,“何况,这也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毕洛夫连看都不看巴雅克一眼,径直离开。
“这个傲慢激进的家伙,他这样胡搞下去,帝国早晚会成为全欧洲的敌人。”望着毕洛夫的背影,巴雅克暗骂一句。他知道,毕洛夫是靠“世界政策”和激进的演说成为威廉二世的宠臣,而他的论调,也符合因为生产力强大而不甘于现状的容克贵族们的口味,所以,和老迈的显得守旧的希灵斯菲斯特相比,毕洛夫将要成为德国总理已经是不可动摇的事实。而毕洛夫成为外交部长后,也知道巴雅克是俾斯麦的孙子,他是靠否定俾斯麦孤立法国的大陆政策发家的,所以格外看不惯巴雅克。
“清国发生了动荡。”一个年轻的军官从门里走了出来,在巴雅克耳边说。他叫施瓦布,是威廉二世的侍从武官,和巴雅克一样大,都是二十七岁,毕业于柏林陆军士官学院,他也和巴雅克有着同样的出身,都是容克贵族庄园的孩子。这是德意志第二帝国的现状,容克贵族当权,这也是巴雅克的爷爷,那位铁血首相带来的。
所以在这个皇权政府中,施瓦布和巴雅克是很好的朋友。“一个法国传教士在清国被杀了,法国人就像我们在清国山东所做的那样,即将占据四川。四川,我的朋友,正是帝国的目标。”
“什么?”巴雅克猛地回头,望着施瓦布。
“是的。”施瓦布望着毕洛夫那些人离开的方向,“他们否决了你的报告,因为毕洛夫说帝国最大的敌人不是法国,而是英国,那些大不列颠人才是我们征服世界的对手。”
“所以呢?”巴雅克的呼吸粗重起来。
“帝国退出四川,因为陛下在听了毕洛夫的话后,认为山东才是帝国立足远东的根本,我们要对付的是英国人,而不是现在就和法国人为了四川开战,这是不明智的,陛下甚至高喊这是英国人的阴谋,他们是一群无耻的猪……我的天,陛下是怎么了,他昨天还说和英国人发生冲突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施瓦布说着。
巴雅克知道,德国皇室和英国皇室之间有着复杂的关系,而帝国的皇帝威廉二世生性鲁莽冲动,却又很容易受人影响,这从他对英国又爱又恨、异常纠结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可现在的德国,是容克的德国,虽然宪法给予了皇帝很大的权力,但实际上很多决议还是内阁大臣们商量决定的,毕洛夫推行的世界政策被容克贵族们视为帝国的希望,那么英国人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帝国头号敌人。
“毕洛夫认为,现在帝国的重点还是在近东。”施瓦布没有注意到巴雅克的表情,继续说:“你知道,三国同盟不复存在,只剩下我们和奥匈帝国,俄国人不再对我们友好,因为我们的利益发生了冲突,那些背信弃义的俄国佬,野蛮的家伙。”施瓦布嗤了一声,继续津津有味的说:“我的朋友,在我看来,巴尔干半岛具有很强的战略意义,帝国在近东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放弃四川,也可以暂时缓解和法国人的矛盾,要知道,普法战争他们失败之后,一直坚定的推行复仇主义,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个好消息,就这一点来说,我很支持毕洛夫阁下的看法,嗯,其实我开始也不赞同帝国占据四川,打通什么远东到近东的资源路线,这太不理智了不是吗,你知道吗,我的朋友,那条线在地图上有多长……咦,人呢?”
施瓦布虽然只是个德皇的侍从武官,但一直认为自己具有将军的战略眼光,也特别喜欢对巴雅克吹嘘,通常情况下巴雅克会听,但这一次……施瓦布摘下帽子,摸摸脑袋,搞不懂了。
退出四川!这就意味着……
巴雅克在雨中狂奔,忘记了打伞,数量很少的行人还以为这个家伙是疯子。
“他会怎么选择?”
巴雅克突然停下了,大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一双很亮的眼睛。
“风暴来临了。”
雨水从英俊的脸上疯了一样滑过,巴雅克喃喃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