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8月底,这临近赤道的地方还是这样炎热。
“邓忠,码头那边搞定了?”赵千坐在橡胶树下乘凉。这座庭院修得很漂亮很讲究,足以见罗家的财力。
“舰船都修整好了,水军的兄弟也都上岸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邓忠笑道。
“你呢,不回家?”赵千看着邓忠,“我记得你好像也是南洋人。”
“回过了,一切都安好。”邓忠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赵千望着邓忠短短的头发和解开领口的军服,明白了邓忠这么快赶来是怕自己生活不方便。也算尽忠职守了,邓忠本来就是赵大帅的生活副官兼卫兵队长。
“大帅。”罗必顺来了。
“你父亲怎样了?”赵千转头。
“还是下不了床,今天又受惊过度……”罗必顺脸色不好看。
“和新的一样啊。”赵千站起身,摸着白色大理石桌子,“谁还记得,几个小时前,这里死了那么多人。”
罗必顺眼神一颤,没有继续说。
“你二哥怎么处置查霍?”赵千笑了,“一个废人,说不定已经失血过度死了。”
罗必顺顿了顿,想说什么。
“说。”赵千笑容消失了。
“二哥想……”罗必顺还是说不出口。
“撇清?”赵千皱起眉头,“必顺啊,你当我真不知道红溪帮?”目光落在罗必顺脸上,“查霍是红溪帮的头马,我断了他的手脚,杀了这个泗水黑帮这么多人,你二哥害怕是正常的。”
罗必顺身体颤了颤,“大帅,红溪帮在泗水无恶不作,聚集了一大批游手好闲的当地流氓,泗水的华人都很怕他们。”
“哈哈。”赵千突然大笑,搞得罗必顺愣在当场。
“你这个白痴,罗大少,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商人的儿子了!”赵千笑得喘不过气,“你二哥比你有生意头脑多了。”
“什么?”罗必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生意人啊。”赵千整了整衣领。
……
渔场。
嘭!铁桶被踢翻,鱼在陇上翻滚,弄得到处都是鱼鳞。
“大哥,不要生气。”一个黑瘦的汉子说着爪哇土语。
“滚!”踢翻铁桶的壮汉一脚将他踢翻。“这些华人,竟然敢杀我的弟弟!”壮汉怒吼,一身坚实的肌肉愤怒的抖着。
这个壮汉叫査猜,是查霍的哥哥,也是红溪帮的老大,据说祖上是从暹罗来的。
这红溪帮说是泗水最大的黑帮,其实却是个抢劫团伙,没什么规矩,也没有经营,纯粹就是个暴力组织,而且专向有钱的华人下手,荷兰殖民当局也不管,主要是査猜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头脑,给警察局塞了很多钱,特别是那些爪哇人警官。
其实这也是泗水华人的现状,殖民当局不管,当地土著又仇视,在夹缝中艰难的生存。毕竟是人家的地方,荷兰人也明白孰轻孰重,虽然他们每年从爪哇榨取的大量财富几乎都是华人的血汗创造的。
可爪哇人在这片群岛土生土长,华人在他们的地盘求生存,自然是被压迫被剥削的一方,这也是为什么这里的华人如此渴望得到母国庇护的原因。
可是,满清却一次又一次的让他们失望,罗必顺在船上时对赵千说过,以前满清来兵船,来官员,泗水华人都要舞龙舞狮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那些满清官员要什么他们给什么,只求能得到母国的保护。但后来的事实是,来南洋的清官,都是来捞油水的,这里的华人富庶,而且好骗,只需要随随便便许个愿,他们就能主动塞来大把大把的银子。
来南洋的清廷官员还有一个买卖做,那就是卖官。南洋的侨民人傻钱多,以为捐了钱就是大清的官,家人的安全就有保障,普通人你保不住,我身为大清的官儿了,再怎么也能安安全全的吧?
就拿罗家来说,家长罗正轩,也就是罗必顺的父亲,大红顶子戴着,足足从二品呢,就连罗必顺,罗正轩也给他捐了个从四品,还挂的是护卫衔。
狼来了叫多了,再傻的人也不会被骗了,一次次的流血,一次次的被欺压,一次次的失望,如今的南洋侨民,心已经冷了,他们不再指望海那头的母国能保护他们,也不再相信那个腐朽的朝廷。
就像红溪帮这一次杀上了罗家,就是罗正轩拒绝向査猜支付十几处香料园的“保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