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铁俯低身子。浓密的草本植物遮住他的视线,时间到了吗?如果马来西亚的行动失败了,他们会怎样?还有机会再见到叫做龙姬的女人吗?
他听到自己的脉搏跳动了四十下。短暂的二十秒时间过去。
一团耀眼的橙色光芒绽放在树林中,接踵而来的冲击波将林间蒿草压倒于地,沉闷的轰鸣震动心脏,顾铁蜷起身子、护住头颅。又一次爆炸。再一次爆炸。湿地森林响起一连串的剧烈爆鸣,像雷神因陀罗的脚步缓缓走过普利斯基国家森林公园寂静的山林。
没有弹片从头上飞过。这不是手雷,尤其不是防守型手雷。
迎着炙热的烈风,顾铁从手臂间睁开眼睛,看到连续爆炸明显形成一条由宽而窄的扇形路径,他马上明白了定音鼓的用心:这些声光效果大于杀伤作用的爆炸不是为了消灭敌人,而是将不知身处何处的追击者逼迫到树木浓密的地方,他们埋伏圈的正前方。
时机正确吗?起爆早一秒或晚一秒,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顾铁握紧克鲁格自卫手枪,张大嘴巴释放鼓膜的压力。
“砰!”清脆的枪响穿透正午的阳光,狙击手开枪了。子弹射向正东方五十米外的野苹果树林,在空气中溅起一团鲜红的血花。
敌人出现了,与预料的东南方向不同,敌人向北迂回了一大截,但定音鼓的伪爆明显加快了特勤队员的移动步伐,导致卫星信号接收不良的光学迷彩露出杂乱的色块。
在意大利人击中的敌人周围,顾铁也捕捉到几个与环境不协调的黑灰色方块,他扭转身体,双手握枪,自卫手枪轻快地吐出火舌,“突突突”,三发短射震动枪口。虽然这把小枪精度和火力密度都无法与突击步枪相比,但玩枪多年的顾铁没有失去中距离射击的感觉。
他清楚看到前两发子弹像橡皮泥一样撞扁在空气里,显然被光学迷彩内的陶瓷装甲阻挡,但脱离前两发弹着点比较远的第三发子弹向斜上方飞出,打碎了虚无中的一块玻璃。鲜红的血和透明的眼房液喷出,——他射中了敌人的眼睛。
没有还击。
巴尔是正确的,敌人没有得到还击的指令。
“湿婆”的突袭成功了。GTC陷入了混乱。
他们的机会来临了,唯一的机会。短暂的机会。
顾铁不断扣动扳机。色块有秩序地向四周散开,特勤组成员在交替掩护撤退,“苏拉婶婶!”巴尔一边开枪,一边呼叫火力手。
ADO-12“打击者”全自动散弹枪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离顾铁五步远的地方,苏拉婶婶像尊神像一样矗立在草丛中,手中喷出炙热的洪流。混装的12号钨合金弹丸和集束箭弹药如同巨大的镰刀割断树木与人体,在地面犁出泥土翻滚的深沟。
25发弹鼓很快打空,苏拉婶婶将散弹枪丢在满地弹壳间,右手的MX-25榴弹枪继续开火,这把高科技武器在EMP爆炸中失去了目标火控单元,但苏拉婶婶用传统着发引信榴弹打出漂亮的火力覆盖,一发发榴弹像长了眼睛一样穿过密集的树木,在预定位置触发引爆,火球在敌人背后升起,野苹果树林成为弹片横飞的灼热炼狱。
烟尘、火焰和粉尘使光学迷彩的性能不断下降,顾铁、巴尔、乔的子弹追逐着模糊的灰色影子。
仍然没有还击。残酷的战斗成为打地鼠的游戏,顾铁一边撂倒敌人,一边觉得很没意思。
“你估计GTC的反应时间是多久?”不知何时巴尔摸到了他身边,在枪声中吼道。
顾铁换上最后一个弹夹,“最多两分钟。”
“正北方向。现在。”巴尔保持火力压制,一边用鸟语通知队员。
顾铁打光枪里的子弹,转身拨开草丛离开战斗地点,大概估计,敌人应该有10到12个人,确定击毙的应该是7到8人。不错的结果。
他脑中回放着刚才的战斗,俯身快步移动。
枪声稀疏了,湿婆的成员一个一个出现在身边,定音鼓背着巨大的背囊,乔拖着伤腿,苏拉婶婶背起Tariq教授的尸体,巴尔拉着安珀。
毫发无损,巴尔的计算完全正确。
枪声间或响起,标准的三发点射,顾铁询问地扭头看巴尔,“迷惑他们一会儿。”定音鼓替领袖回答。
败叶在脚下咯吱作响,几个人在湿地林间快速穿行,战斗地点被甩得越来越远。
“首先,我们要逃出生天,肯定要沿普里皮亚季河向白俄罗斯南部的大城市逃逸,比如莫济里;我们料到他们会料到这一点,于是应该反向南前进回到乌克兰境内;但他们会料到我们会料到他们会料到这一点,于是我们不能向南,还是向北,是这样吗?”顾铁气喘吁吁地絮叨。
“猜疑链?不,我没想那么多,只是选择一个方向。他们也只能像我们一样,选择一个方向。这是概率问题。”巴尔耸耸肩。
顾铁抹一把汗,“好吧,希望人品发挥决定性作用。……你们有没有感觉天气热得有点奇怪?”
巴尔回头看了一眼,脚下踉跄起来,顾铁想伸手搀他,被印度人挥手弹开,“要命的话,就快点向前跑。”
“怎么?”顾铁挑起眉毛。
“不管GTC的神秘武器是什么……它就在我们屁股后面。”巴尔甩开长腿,跑得飞快。
顾铁回头一瞧,立刻没了言语,埋头狂奔。
他们刚才埋伏的那片矮坡顶端生长着一棵高得出奇的松树,如今越过林海可以看见,那棵树正在慢慢地矮下去,像有只来自地狱的手在将它拽入深渊,同时,如鲜血一样浓稠的暗红烈焰正在深绿与明黄的普利斯基国家森林公园里蔓延开来,将空气、树木、泥土与河水无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