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桅帆船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占星术士学徒,斯图尔特兄妹有点不知所措,丹尼慢慢走过來,试探性地用手指头捅捅约纳的胳膊:“喂喂,货物朋友,你还好吧。”
约纳沉重地摇头,他沒办法把背叛者的预言讲给尚不熟识的新朋友,“我……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我现在就回舱。”他低着头走向舷梯,
丹尼显然看出他怀着重重心事,但很自觉地选择了闭嘴,约纳走下两层阶梯,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外面:“那是什么。”
“坟场。”汉娜回答,
“巴克特里亚的疾风”冲下大沙瀑后,乘着沙流和疾风高速前进,沙漠中开始出现无数苍白的骸骨,被黄沙掩埋的巨大圆柱型外骨骼散落四周,折断的骨茬像利剑一样指向天空,甲板传來震动,喳喳发出了一拨强烈的震颤,可这不是面对大沙瀑的天然恐惧,而是对同类兔死狐悲的浓浓哀伤,
看约纳停留在楼梯上观察四周,丹尼开口:“这些都是死于大沙瀑的噬沙虫遗骸,无论是从上面冲下來,还是逆流而上,对噬沙虫來说都是非常艰巨的挑战,精疲力竭的大虫倒毙后,被流沙冲到这个坟场,慢慢腐烂,事实上,新出生的雌虫有百分之八十无法通过第一次大沙瀑的考验,被主神卢塔的残酷选择所淘汰。”
三桅帆船从一具极其硕大的骨骼中央驶过,沒有完全腐烂的组织挂在粗壮的肋骨上,半掩在沙中的每一圈骨环都高过帆船的桅杆,“巨型虫,沒准比‘竞速之星’的莱顿姐妹还要巨大。”丹尼带着惊叹抬头观看,“真是太遗憾了,她本來可以成长为一个力大无穷的好姑娘的。”
“命运。”汉娜望着远方,
“命运吗……”约纳表情凝重地低下头颅,走入船舱,
此刻他发觉自己无比憎恨“命运”这个词汇,倘若命运真的不可改写、无法窥知,为什么还要让他提前取得种种线索,让他一次次在注定的结局面前无力地臣服,占星术士学徒捂住胸口,在怦怦跳动的心脏外,那几张无名书残纸在发出冷冷的嘲笑,光明之井的预言含糊不清,但埃利奥特早就替他做出解答:那个來自虚空的恶魔将再一次降临他的身体,从十七岁少年的苍白灵魂手中夺过这个孱弱的躯壳,
他跌跌撞撞走进船舱,从散乱在地的杂物中穿过,一头栽倒在床铺上,宿醉的头痛、肌肉的酸痛与手心的钝痛一齐涌來,但无所不在的疼痛感却让他感觉有些欣慰,痛觉让他难以思考,只要闭上眼睛,像焰火一样在视野里放射的疼痛占据了占星术士学徒所有的意识,他沒办法再为即将发生的预言感到恐惧,艰于呼吸,无法回忆,
脚步声在身边轻轻响起,玻璃瓶罐的碰撞声传來,“咚”,一杯清水放在床头柜上,约纳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玻璃杯里清澈的水面随着三桅帆船的晃动而左右倾斜,
“喝口水。”
是汉娜?斯图尔特的声音,红色斗篷在床沿停了半晌,像花朵般一旋,脚步声传來,金发女孩慢慢地走上悬梯,离开了房间,
约纳不愿挪动一根小指头,可身体内又传出另一个讯号,缺乏滋养的组织成倍增加了清水的诱惑力,他甚至可以闻到杯口水蒸气的清香味道,喉咙发出干涩的响动,约纳艰难地坐起身來,端起水杯,一饮而尽,肿胀的手指使他洒出几滴清水在床单上,他竭力控制住舔舐床单的本能冲动,
在沙漠里,水就是治疗伤痛的良药,仅仅一杯无色无味的清水,就让约纳感觉缓解许多,为逃避第四条背叛者预言的恐惧感,他在思考能力恢复之前准备好笔、纸、量角器,把夏日之白樱平放在小桌上,开始描绘十三颗红水晶的魔法阵,
头顶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应该是丹尼开始动手修理帆船了,仔细一看,就连舱室内部也显得残破不堪,缺乏保养的木头墙壁裂纹累累,随处可见的雕花饰件告诉约纳这艘船曾经是一件美好的艺术品,但如今已经像坟场中的白骨一样失去生机,处在风化成砂的边缘,无论斯图尔特兄妹怎样努力,失去主人的“巴克特里亚的疾风”都正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走向覆灭,这一刻,占星术士学徒忽然理解了丹尼对金钱的极度渴求,维护这样一艘三桅帆船,是极其耗费金钱和精力的事情,,,说起來,尽管沒有问过他们的年岁,但斯图尔特兄妹也只是比约纳大不了几岁的青年罢了,先辈的遗产成为沉重的负累,这种感觉,占星术士学徒似乎能够明白,
“咔嚓。”头顶天花板露出一个大洞,从腐朽木板里伸出一只男人的大脚,“哎呀我的大神卢塔,开什么玩笑,连甲板都要完蛋了吗。”丹尼在上面发出惨叫,抽回那只脚,约纳眼前一花,就看到丹尼讪讪的脸出现在大洞里:“那个,意外啊,意外,你忙你的,货物朋友。”
接着一块破木板盖住了大洞里射出的天光,叮叮当当一阵砸钉子的声音,洞口被勉强封住了,约纳叹口气,继续低头观察魔法手枪,
细如蛛丝的秘银丝线将十三颗红水晶立体串起,要在平面的莎草纸上重现魔法阵,就要理清每一根秘银线的走向,把复杂的连接关系以清晰的形式复制出來,约纳摊开一张泛黄的莎草纸,这张纸不知在舱底压了多久,以至于每道折痕都烙上灰尘的痕迹,无法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