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除了测试以外,实验室这边很少有人过来。这会儿又是午休时间,楼里的人出去了大半,剩下不愿外出觅食的,要么趴在座位前等外卖,要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游戏。
零散的喧闹都隔得很远,走廊尽头只有他们两人互相注视彼此。
周衍川看了眼她手里提的两份外卖,撇过头,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末了,终究还是轻声说:“进来吧。”
林晚不知道该把外卖往哪儿放。
实验室里到处光洁如新,几台大屏幕显示着她看不懂的测试数据,中间唯一一张桌子上,又摆放着测试人员的工作用具,处处透露出“认真严谨”的学术氛围。
她到底在研究所待过那么久,担心这里同样也有空气环境指标之类的要求。
“这里能吃饭吗?”林晚问。
周衍川把长桌一角的东西往旁边挪:“坐这儿吧,没事。”
其实按照公司规定来说,老化测试实验室禁止饮食,这规定还是他让行政加上的。
南江的气候环境最容易滋生虫蚁。星创刚成立的时候,就因为有人把吃剩的食物放在这儿忘记带走,引发了星创史上第一次大规模虫害。
周衍川当时还为此发过火,从此再也没人敢把吃的带进来。
可此时他不太想计较那些繁文缛节。
至少不想跟林晚计较。
林晚把两份外卖纸袋拆开来,听见周衍川又走到控制台那边,一下一下地敲着按钮。她扭过头诧异地看了一眼,从自己那个纸袋里拿出卖家赠送的鸳鸯奶茶,揭开盖子喝了一口,又问:“你不吃?”
“你先吃。”周衍川没有回头,好像真挺忙碌,“我的放在那儿吧。”
赠送的奶茶甜得过分,林晚试过两口就不想碰了。
她拉开椅子坐下,突然感觉没什么胃口。
男人始终背对着她,一手撑在控制台上,一手不知道在按钮上按些什么。
黑色衬衫笼住了他的后背,能依稀看见背部匀称的线条。腰很窄,衬衫往下会在腰侧两边形成凹陷的弧度,最后统一束进笔挺的长裤里。
明明是很好看的背影,却不知为何显得太冷清。
林晚撑着下巴问:“你遇到什么事了?”
“……没。”
“那你闹什么别扭,好端端的就不跟大家一起吃饭。我专门为你翘掉了总监的大餐呢,结果外卖送到眼前也不肯动。”
周衍川眼眸低垂,设置好被测无人机一小时内的运行次数,手指悬在启动按钮上方,迟迟没有动作。他咬紧下颌,竭力控制住逐渐沉重的呼吸,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刺激着神经。
很难受。
而且是连带着身体都变得难受起来。
周源晖死后,周衍川最后一年高中生活也过得浑浑噩噩。
伯父家是没办法继续住了,他独自搬到外面,一个人在家里过成什么样也没人看见。后来有次月考跌出年级前五十,把高三年级各科老师都扎扎实实地吓了一跳。
班主任为此找他谈话:“开学以来你状态很不对,难道以为反正大学签约好了,这一年就可以随便玩?”
周衍川直到那时,才发现自己不对劲。
他为此看过半年医生,状态时好时坏,直到进大学后开始密集地接触无人机或许是注意力被转移了反正之后就没再出现过大问题。
他以为自己早就好了。
结果这回意外把疤痕挖开,才发现里面还在流血。
林晚太明亮了,灿烂得像三月的春光。
他不想自己鲜血淋漓的样子,就这么暴露在温暖的阳光里。
很不堪,也很卑劣。
林晚浑然不知周衍川在经历什么。
她只是意兴阑珊地放下筷子,把一口未动的午餐重新装好,靠在椅背上把头往后仰,漫不经心地数着天花板上有几盏射灯。
以前都是男生追她,她从里面挑个最顺眼的做男朋友。
如此正儿八经地想好好谈恋爱,还是头一回。
可周衍川的态度堪比冬天寒潮来袭,一夜之间变得冷冰冰的样子,也确实让她很不开心。www.
数完之后,她轻声说:“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不想理人就别理。今天当我自作多情了,还想关心一下朋友。”
她没看见周衍川的身影晃了一晃,在桌上下伸长腿,两手垂在椅子边,将身体摆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周衍川,我有点喜欢你。”
周衍川呼吸一滞。
“但目前为止还没有特别喜欢。这么说吧,但凡你长得稍微平庸一点,我或许对你就没兴趣了。我对帅哥的确比较宽容,不过也没有宽容到放低自己的地步。”
她起身离开,没看见身后的男人陡然弯下了腰。
几天后的傍晚时分,茶餐厅热闹非凡。
拖家带口的南江人围着一张张圆桌,享受他们精致又多样的晚餐。
“你真这么说了?”钟佳宁维持着筷子伸出的姿势,瞠目结舌地盯着林晚。
林晚咬下一口春卷,腮帮子鼓鼓的:“说了啊,谁还不是小公主呢?就许他莫名其妙闹别扭,不许我有小情绪吗?”
钟佳宁:“不愧是你,这些话也能大大方方讲出来。”
林晚中午没吃饭,这会儿饿极了,一口气吃掉面前几笼点心后才端起茶杯歇气:“本来就是嘛。之前还好好的,突然一下不理人,换了谁能受得了?”
“也许他遇到什么事了呢?”钟佳宁扫了眼空空如也的蒸笼,跑到旁边又端了几份过来,放在桌上后继续说,“然后那天心情不好,就冷落了你。”
林晚摇头,把手机拿出来给她看:“那他心情不好的时间也太长。我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整整一周,连个标点符号都没给我。”
她长长地叹了声气,“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之前那些暧昧,完全是我想多了。”
钟佳宁诧异地睁大眼睛:“你是说他根本不喜欢你?”
“否则还有别的可能吗?”林晚指着手机强调道,“我可是说喜欢他诶,只要他对我有一点点动心,再怎么也该有所表示吧。”
铁证如山,钟佳宁无法反驳。
她一边心想周衍川好不近女色一男的,一边又紧急开启脑内风暴,琢磨应该如何安慰林晚。
毕竟这事想想挺挫败的,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居然完全不在意自己,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思考许久,钟佳宁一咬牙:“上回你不是看中一个包嫌贵吗,刚好我年中奖金发下来了,不如……”
“买来送给我呀?”林晚摆手,“我被周衍川气到的那天就已经买了,而且买了两种颜色。”
“……”
行吧,还有精力花钱,说明问题不大。
钟佳宁舀起碗里的艇仔粥,想了想又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林晚笑嘻嘻地说:“有什么要紧,既然他若即若离,那我再找一个离不开我的就好了。”
其实她当时也就过过嘴瘾,在钟佳宁面前撑面子而已。
虽然她和周衍川并没有真正发生过什么,但这个男人的后劲很大,遇见过他之后,再看其他长相英俊的男人,始终都觉得差了点什么。
所以一时半会儿,林晚基本没考虑找男朋友的事。
星创和鸟鸣涧经过前期频繁的商讨后,终于正式进入开发流程。
舒斐把开发期间的沟通任务交给了徐康,已经好一阵没带其他三个女孩去星创开会。
听徐康说,周衍川现在也不怎么在与鸟鸣涧的会议上露面。
不过想来也很正常,人家好歹是cto,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怎么可能长期把工作重心放在一件事上。
倒是郝帅的朋友圈最近更新颇为频繁:
天干物燥,小心老大。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今天又被训了?
有句港句,职场冷暴力难道就不是暴力了吗?嘤嘤嘤,猛男落泪。
有天晚上,林晚翻到最后一条时,给他点了一个赞。
没想到不出两分钟,郝帅就在微信找到她:林晚妹妹,最近怎么不找我们玩,你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林晚没好气地回:玩什么,玩你们老大?
……这多不适合。
郝帅手速飞快,不愧他南江第一飞手的美名,哎哟你提起老大我就胆战心惊。以前他虽然是比较冷淡吧,但总体还像个人。现在他不是人了,他是阎王,每次跟他说话,我都觉得能被他的眼神冻死。信男愿三年不吃素,换回一个在阳间的老大。
林晚:哦,你刚才那条,周衍川点赞了。
郝帅:艹!
过了会儿急得直接发语音:“你怎么还骗人呢?吓死我了,我就说记得屏蔽了他的!”
林晚发过去一串哈哈哈,笑得在床上翻了个身。
郝帅严厉指控道:跟你诉苦呢你还笑,没心没肺啊!
林晚心想,这不是废话么?
她要不是没心没肺,肯定那天在实验室就被周衍川气死了。
郝帅还在那边逼逼最近的周衍川有多不近人情,林晚见微信提示有新消息,就点出去看了一眼。
蒋珂问:想介绍个帅哥给你认识,有兴趣吗?
林晚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复:有多帅?
见了你就知道了。
周六晚上,林晚盛装打扮一番,出发去见蒋珂介绍的帅哥。
酒吧还没开场,她刚进去,就看见蒋珂在吧台那儿冲她招手。
身边坐着个戴耳钉的年轻男人,头发剃得很短,看起来很扎手,左边耳朵上面那块剃出一个闪电的符号。
是个很帅的酷哥。
林晚一瞬间非常佩服蒋珂,不愧是在海鲜店就能找周衍川搭讪的女人。
挑帅哥的眼光一流。
“江决,乐队新来的贝斯手。”蒋珂说,“林晚,我朋友,做鸟类科普的。”
林晚对江决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盛着光。
江决性格没他长相那么躁,很友好地还她一个笑容:“喝什么酒,我请。”
“呃,果汁吧。”林晚很没骨气地向现实认输,解释说,“我酒量不太好,上回来这里就喝醉了,最后还是被人拽回去的。”
江决挑眉:“没事儿,不能喝不要紧,我一般不跟姑娘劝酒,你随意就行。”
林晚道了声谢,心想他应该也不是南江人,口音和周衍川比较像。但周衍川咬字比他清晰,也没他语气那么痞,听起来更有那种教养很好的富家少爷的感觉。
酒保给林晚调了杯青柠薄荷水,清洌冰凉的矿泉水,混合着青柠与薄荷特有的刺激,在舌尖留下浓烈的口感。
林晚就着吸管抿了一口,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想,这果汁很像周衍川给她的第一印象。
打住,看看旁边的酷哥。
她在心里警醒自己一句,转头跟江决聊了起来。
江决是个很健谈的人,而且还不是郝帅那种话痨,而是不管林晚说什么,他不仅能往下接,并且还能抛出自己的观点,交谈起来让人感觉很惬意。
加上旁边还有蒋珂助攻,两人聊了一会儿彼此印象不错,赶在乐队登台前交换了联系方式。
表演开始前,蒋珂特意向大家介绍江决。
男人懒洋洋地站在台上,低头来了段solo,贝斯低沉的乐声混合着女孩子们的尖叫,直接把酒吧当晚的气氛炸开了。
林晚坐在吧台跟着喊了几嗓子,然后就边喝水边听蒋珂唱歌。
她今天出门前把发尾烫成小卷,漆黑的头发海藻般散开来,配上黑色的吊带小短裙,衬得细腻的皮肤在昏暗光线中也雪白雪白的。
两首歌不到的时间,就接连有几个男人来跟她搭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