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为难(六)
第二天是上殿去,朱宣一大早就把妙姐儿喊醒了,看了她起身穿衣,自己坐到了锦榻上去:“今天表哥不送你了,有外祖父陪了你去。”
有时沈玉妙实在很气苦的时候,朱宣就会携了她的手,送她走一程。
蒋大夫在门外候了外孙女儿,问了王爷今天安好,就陪了她不紧不慢的骑了马往大殿那边行去。一路上行来,看了王府里房屋宽敞,这时再看了大殿威仪,不由得心想了,外孙女婿是封王没有几年了,这里是原来的旧宫殿又重新翻新了,尚且是这样的威仪。
那北平王,靖海王都是封王多年了,不知又是何等的豪奢了。
当蒋大夫出现在殿上时,百官是毫不例外的看了这个老人,就算是消息再不灵通的人今天一来也就听人说了。
真是不象话沈王妃胡闹到现在,然后外家又赶来了。。。。。。。
不少的人眼睛里是有了几分排斥,蒋大夫毫不惧怕,站在一旁,一点儿也不担心。他眼睛里看了外孙女儿端正的坐在大殿上,就一心里的欢喜。
这位道学先生如果是对了别人,也能讲出来女主当权,天将大灾的话,可是现在是自己的外孙女儿,蒋大夫一点儿意见也没有了。
此行是作什么来的,就是来给外孙女儿撑腰来了。朱宣在想了如果自己战死。。。。。。蒋大夫也想了,如果王爷一直就病着。。。。。。。
世子年幼,昨天看了让人心喜,可还是打狗撵鸡的年纪。蒋大夫刚想到了这里,左侧就有人说话了:“禀王妃,正是春耕抓紧的时节,去岁农人上书,说斌税过重了,请王妃下成命,今岁斌税多少,何以安民?”
珠围玉绕了的沈王妃高座在朱宣座位一侧,朗声道:“斌税一法,田少者少之,再多者加之,最多者加重。”
又有人出列了:“禀王妃,这样一来,田多者不愿意种植,田少者无能力种植,王妃如此一行,只怕是广有田地者不从。”
沈玉妙目视了说话的人一笑道:“那张大人的意思呢?”出列的张大人躬身道:“田少者少之,再多者加之,是王爷前几年所行之法,田地多有者一直有谏书上呈,今年更是百人上书,请王妃更改斌税为好。”
沈玉妙清脆的开了口:“人口滋多,则斌税自广,我觉得这样就不错。张大人有什么高见,请说吧。”
张大人立即陈词了:“斌税一向是富人交的多,南疆多年征战了,也是富人出头份,田少者并没有出过,依下官看来,斌税一法可以变通,今年没有仗打了,可以相应减少富人的斌税,田少者可以增加一些。安乐年代,容富人休养生息,以后再抽斌税。田少者平时并没有交过,现在太平年月,生息增加,可以让他们今年多交一些。”
蒋大夫一听这位大人在放屁,田少的人还要多交,他看了一看这位张大人,一下子认了出来,这位张大人也是家族久居南疆,一位广有田地的大地方。
沈玉妙听了这位张大人厥词大放,只是笑一笑,环视了其余的官员,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
出来说话的是蒋大夫,他饱读诗书,又是久经世事经济的一位老官吏,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张大人此言差矣。南疆气候温暖,农人一年两收。田多者并没有动过根本,谈什么减少斌税,修养生息。。。。。。”
蒋大夫刚说到这里,一下子惹恼了不少位官员。这些官员们大多家里都是南疆的大地方,就有四、五位争着出列了要说话。
最后只有一位开了口,阮大公子与父亲商议****,也是有备而来的:“东汉有外戚专权,窦、邓、阎、梁、何等几位太后临朝,几家外戚无一不是祸根。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请王妃三思,请王妃转呈了王爷三思。”这话一说出来,大殿上一片嗡嗡声,竟然是不少人都不由得议论了,认为这话说的对。
没有参与说话的周怀武抚须笑看了蒋大夫,再看了阮大公子,今天这两个人要对上了,谁胜谁负否?
再看看大殿之上坐着的沈王妃,听了这句话,这些议论声,不知道作何感想和举动出来?
沈玉妙好在好涵养,还不会一拍桌子就起来,她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话出来,看了其余那几位官员也一一的出了列,每个人都是满腹文章,满腹经史,沈王妃面带了微笑,一一的耐心的听了下去。。。。。。
蒋大夫上殿,脚根还没有站住,就被轰了下去。双拳难敌四手,饿虎还怕群狼。。。。。。
朱宣在书房里听了人不时来回报了,大殿上争得痛快,蒋大夫以一当十,虽然不落败,但是却也不占上风。
蒋大夫这个倔老头子,京都大儒之家,遇上了南疆大儒之家,这会儿让他们去舌战个痛快吧。
朱宣不时听了前面的回报,字字句句都是一字不错,不由得也微笑了,好象诸葛亮舌战群儒一样热闹,但是蒋大夫不是诸葛亮,妙姐儿也不是孙吴侯。
那些家里田地多的大地主,早就对田多者多交税不满了,只是说不过王爷,王爷伤病了,当然是群起而攻之,对了看不顺眼的沈王妃来说话。
蒋大夫下了大殿,虽然落败了,一张口当然说不过那么些人,可是他一点儿也不沮丧,反而立于殿下候了外孙女儿,与她单独一路行来,安慰她,给她打气:“人不为已,天诛地灭,真正为公说话为公做事的人并不多。”
沈玉妙自从认了外家,第一次对外祖父这么有认识,面对十几张利口,毫不退让一步,她不无感动,外祖父是为了自己,所以一步也不能退让。
想想他引经据典,那些官员们虽然是为了自己的私益才这样做,可是听了蒋大夫侃侃而谈,也是有了几分佩服。
回转了王府里,蒋大夫年迈人,刚刚经过一番激战,有些劳累的神色出来了,什么时候上殿没有这么劳心费力过,多少人斗一个。
嘴巴上的话慢一步都不行。听了外孙女儿体贴的道:“外祖父请先去歇息一会儿吧。我要去看看表哥了。”蒋大夫就随了儿子去了。
朱宣看了妙姐儿进来,大殿之上每天都难为她,今天连她娘家人都一起端了,看了她进来,并没有太不高兴的神色,看了自己没有在喝酒,反而高兴了:“表哥不喝酒了,以后不要再喝了才好呢。”
朱宣一笑道:“哪里是不喝了,是在等了你来倒酒呢。”妙姐儿这才拉了脸道:“我只陪表哥吃饭,不许喝酒。”
等饭来的时候,就说了今天官员们为了斌税的话,然后淡淡一句:“外祖父与他们有些不同的见解。”就没有再提了。
吃完了饭,沈玉妙看了表哥还在拿了一本书在看,过来笑道:“表哥在看什么?”过来贴了朱宣怀里坐了,看时却是一首白居易的一首诗: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
试玉要烧三日满,辩才须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白居易《放言五首(其三)
沈玉妙微微一笑,看看朱宣道:“我知道。”朱宣也一笑,把书放了下来,拉了她的手柔声道:“陪了表哥睡会儿去。”
蒋大夫在安置的住处用了午饭,也好好的睡了一觉,这才觉得精神足了,起来看了黑漆桌子上的山茶花瓷碗。
蒋大公子笑道:“父亲上午上殿去了,我和二弟泡了茶来喝,这普洱茶倒是不错。”蒋大夫也来了兴致道:“那就泡一点儿尝尝,也是外孙女儿的一片心意。”
父子三人泡了茶,正坐了看了窗外矮树丛草品茶,来了一位客人,是殿上见过的一位大人,一脸笑容特意来拜了蒋大夫。
并没有再象殿上那样咄咄逼人,而客气万分地问候了:“老大人京中吏部也居要职,此次前来,要住几天,几时回去呢?有程仪若干,候了老大人返京时送来。”
蒋大夫也呵呵笑了道:“多谢大人关心,京里离此甚远,老夫此来,是要住上一段时间的了。久闻南疆好山好水,老侯爷不在,大人如此盛情,改日一起出游可乎?”
等这位大人走了,父子三人才相视了一笑,喝了茶,蒋大夫道:“再去看看外孙女儿去。”他实在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