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为难(十一)
雨打芭蕉青翠,雨中落红阵阵,这都是诗人笔下的美景,可是南平王夫妻每天一早起来看了这院中落红片片就只是叹气。
声声雨滴,象是打在朱宣和妙姐儿的心里。眼看了又是两天的大雨,又接连倒塌了不少的民房。好在没有伤到人,倒塌的也大多是经不起风雨的茅草屋,又好在早有准备,一应安置都事先准备好了。
朱喜送了一些文书来,朱宣顺手拿了一个打开了,听了妙姐儿坐在镜台前问了:“什么事情?”朱宣看了一看,回话道:“昨天夜里城东北角又倒了几间民房,做事还算是手脚快,已经安置在离东北角最近的庙里了,吃的是庙里就近供给了。”
沈玉妙听了就嗯了一声,对正在给自己戴簪环的如音道:“我一会儿要同表哥出去,不要戴这么多。”如音答应了,选了一个佛手蜜蜡镶绿宝石的簪子,又戴了一个牡丹纹的金栉背,端详了一下,沈玉妙笑道:“就是这样了。”
如音也笑了,又把白玉簪子,金步摇都戴好了,为王妃套好了一套镶绿松石的金钏环,这才笑道:“早饭要这会儿传吗?”
沈玉妙点点头,出来了外面锦榻上坐了。朱宣眼睛从文书上抬起来,看了一看妙姐儿笑一笑,现在要俭省,不肯多戴首饰,俭省也不在这一会儿。看了她少戴了,反而又是一番韵味了。
不一会儿,如音传了饭来,四色精细的细粥,又摆了上来千金碎香饼,单笼金乳酥,朱宣看了妙姐儿今天吃得很香,也说了一句:“最近象是用的香。”
沈玉妙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看了雨水中祈求不要下雨,雨水中泡着的青麦子,怎么还好意思挑食去。
朱宣象是也明白了,笑一笑,挟了一筷子她最喜欢的糟鱼给她,道:“多吃一点儿,中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饭后,两个人一同骑马沿途各处看了,往堤坝上来。
街头巷尾已经到处可以见到通知挖堤坝的告示,又有一队队精兵手执了兵刃来回巡视了。堤坝下的村庄外,可以听到有了敲了锣鼓,大声的在读告示:“王爷有令,本村一应人等收拾细软财物弃家,就近住到离城二十里的收容处去。。。。。。”
还有的村子就是里长敲了锣鼓,大声的来回喊了:“还有人没有,有人要赶快避开了。。。。。。”
朱宣在马上扬了马鞭子指了来回巡视的精兵对妙姐儿道:“这是防了闹事的。”
沈玉妙微笑,还好有表哥在后面多多筹划了。这一场暴雨,把伤病中的表哥硬生生的从酒杯里赶了出来。
她看了看朱宣,一身的油衣,头上戴的是那一年自己赶庙会给他买的斗笠,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与淮王约的时辰还早,两个人并骑并没有骑得太快,朱宣听了妙姐儿抱怨了:“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快马奔驰了?”也是一笑。
出了城走了十里路左右,朱喜从后面赶了上来,雨中气吁吁带了马,道:“王爷,有一伙人趁了雨压塌了民房,在乱抢乱拿,并且顺势把附近民房商铺也抢了几家,人数足有几百人。”
朱宣听完了,对妙姐儿道:“我去看看去,幕僚们陪了你去堤坝上去会淮王去,表哥一会儿就赶来。”
沈玉妙嗯了一声,看了表哥分开了几个人走了,这才继续在大雨中往堤坝上来。
两位舅舅先过来接了她,沈玉妙看了舅舅们眼睛里都有了红血丝。这几天里,两位舅舅一天也没有休息,吃睡就在大坝上,带了人又征用了不少水车,不停的从堤坝里往堤坝外面车水,这堤坝才支持到这一会儿。
前面一片哭喊声,堤坝下面黑压压一片人,周围是成队的士兵拦了。一看到沈王妃过来了,领头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悲哀的喊了一声:“不能挖呀,这堤坝不能挖呀。”
淮王也是一身油衣,虽然是雨中,更是着意打扮了,一身云衫风雨中有飘飘出尘之态,只是沈王妃只是看那哭泣的人,全然没有发现大雨中淮王没有必要还穿成这样子。
淮王看了美人儿过来了,南平王不在身边,当然更是高兴了。他雨中过来接了沈王妃,看了她油衣下不解的小脸,解释道:“这是附近田地的主人,他们是来请愿的。”
沈王妃一下一子就明白了,看了携家带口,妇孺老人也都一起跪在了雨中,口口声声悲泣了:“可不能挖呀,我们开了这些田可是不容易的,这水一冲今年的收成就全都没有了。再等等,或许这雨明天就不下了。。。。。。”
看了眼前这一副景象,沈玉妙的心都被揪痛了,她下了马大步走了过去,看了士兵们挡了那些人不能往前来。
两千亩良田,眼前竟跪了有上千人。雨中哭哭啼啼:“冲了田里未熟的庄稼,就是要了我们的命。”
沈玉妙回过头回了身后站着的一位幕僚:“这两千亩田地,竟有这么多的田主?”已经打听过了,有一部分是贫苦人,还有一部分田地是哪一家的田庄子。
幕僚回话了:“有一部分是张大人家的。这里一半应该是租种了张大人家地的佃户。”幕僚看了这些人在这里也觉得奇怪了。
有几位幕僚已经是上前安抚了:“你们不用担心,冲了多少,衙门里有银子补给你们。”可是有些人还是哭泣不休,弄得都跟了哭着不走。
有一些是精壮的年青人,雨中大喊大叫了:“天灾**,怎么能让我们来受这个损失呢。”就有一些人强行冲破了士兵的拦阻,扶了一些老人颤巍巍的到了堤坝下不肯走:“把我们一起都冲走了吧。”
沈王妃雨水中冷冷看了,这些当地盘踞了多年的官员们要给我出多少难题才行?头两天就让人去到处张贴了告示,让这些人早早的搬离开了来。
眼前这样的场景,分明是有人在挑唆了。淮王看了这样的场景,再看了身边的美人轻咬了嘴唇,那一点贝齿雨中昏暗的天气看起来格外莹白了。
淮王低声安慰了:“别怕,在我在呢。”他抬头指挥了自己带来的人:“都拉开了。”
沈王妃看了眼前这闹哄哄的一幕,却反而冷静下来了。她取了头上斗笠,站到了堤坝下那些躺倒在泥浆中的人面前。
这些人有的是老人,有的还是孩子,也有一些是强壮的年青人。看了雨水中这位美如仙子的王妃走过来,一时都愣住了。
雨水尽情打在了沈玉妙的脸上,她不觉得冷,只是心里一股火气蒸腾了,大声道:“挖开堤坝泄洪,会冲走了你们田里的庄稼。你们可以就近去衙门里按地契来领银子。这是前两天就让人去村里贴了告示,让里长知会了你们,为什么今天还要来阻拦泄洪呢”
就有几个人不满的大声喊了:“什么时候都是当官的说了算。你说有银子,拿银子来,不然大家伙儿死在这堤坝下面。”
“对”人群里居然是有不少附合的人在,然后后面有一些人就借势往前冲,士兵们手挽了手才拦住了。
淮王大怒了,喝道:“把刁民抓起来。”
“不”沈王妃阻止了淮王,淮王看了她美丽晶莹的脸上被雨水打残了妆,反而更是一种玉色,淮王忙笑道:“有我在这里,你快些去避避雨去,小心生病。”
沈玉妙象是没有听到一样,回身吩咐朱禄:“回去取银子来。”朱禄忍了火气答应了一声,真不明白为什么王妃总是受人欺负。
还没有走两步,又回来了,高兴的不行:“大管家送银子来了。”
大雨中,朱子才冒了大雨赶了两辆大车来,过来先给王妃行礼:“王爷临时派了人回来交待,送这些铜钱碎银子来,说是怕王妃会急用。”
沈王妃又掉了眼泪,雨水打在脸上也看不出来是泪还是雨水,她木然的吩咐道:“支了帐篷,让他们一个一个来领钱。”
头几个人领到了钱,欢天喜地的从帐篷里出来后,阻拦的人互相看了,都赶快回家去拿地契去了。
一下子就走*了一半人,剩下的一半人还叫嚣了:“我们是佃户,地契在田主人手里。”一面贪看了王妃的容貌。
沈玉妙冷笑了一声,喝道:“阻拦的人全部抓起来。”堤坝下现有士兵,淮王也帮衬了,不一会儿抓好了另一半人,一个个捆了按在了雨地里跪了。
沈玉妙这才觉得解了三分火气,她推开了朱禄送上来的斗笠,对了淮王客气地说了一句:“王爷,是时候了。”
淮王微笑了,回身去吩咐了几句。然后殷勤地道:“帐篷里歇会儿吧,看你淋的,要是病了可怎么办?”
美人儿象是没有听到,反而走了过去,看了工匠们打眼子,安装炸药,最后一声喊:“点火”
几声巨响过后,江水浩浩荡荡从挖开了的这一点儿口子往外面奔流而去了,淮王殷勤地对了美人儿大声说了一句:“这水势湍急,站在这里也要小心了。”
江水一下子奔腾而出,江水拍击在堤坝上,溅得沈玉妙又是一身水,到了这个时候,沈玉妙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回过头看了一眼,朱宣微笑了正往这边走过来。不远处,又是一队整齐的兵将。表哥这一会儿忙完了事情,送了银子来,又带了兵将过来。
“表哥。”淮王看了沈王妃快步走了过去,扑在了南平王怀里。南平王从头上取下了斗笠,给她戴在头上,从怀里取出了丝巾,为美人儿擦拭了脸上的雨水。
淮王有几分嫉妒了,看了两个人搂了那么紧,南平王轻声哄了她,淮王又有几分无奈了。走了过来与南平王见了礼。
沈王妃才从朱宣怀里出来,贴了他站了,看了表哥与淮王寒暄了。她眼睛里只看了抓起来的那一起刁民,这一会儿都吓得有些面如土色了。
朱宣看都没有看那些人,他与淮王并肩过去看了炸开的一个缺口,就这一会儿,江水流势已经减弱了。
蒋家两位舅舅也过来了,称赞道:“这药装得有学问,炸的这点儿高度刚刚好。雨一天不停,我们还是守在堤坝上,多余的雨水从这里也可以排出去一部分,再水势大了,就再用水车往外排水。别看这水车排的不多,一百架一起日夜不停的排了,才保得住这几天里堤坝无恙了。”
朱宣也笑着看了蒋家两位舅舅,可惜了只是功名不就,这治世的精干,倒是齐全。
看了妙姐儿挽了自己手臂站了,只是对了江水怅然,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在想什么?”沈玉妙低头看了看江水,再看了看朱宣道:“只是想了,人力实在是有限的。”
淮王嫉妒的看了南平王微笑了,搂了美人儿的肩膀,安慰她:“那是当然。看你这一身水,都湿透了,我们回去吧,小心你生了病,又要为喝药哭几回。”
再看了美人儿红了面庞,依偎在南平王怀里,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朱宣与淮王分手往回走,淮王恋恋不舍的看了沈王妃一眼,美人衣袂被江风吹起了,象欲随风而起了。
看了南平王揽了她,淮王才有些失落的下了堤坝,上马回去。脑海里细想了,刚才对了那些刁民那桃花一怒,难怪南平王要让王妃上殿理事,这种享受竟然以前从没有想过的。
美人卷珠帘,美人颦娥眉,美人微微笑,这会儿想了,都不如这美人儿心忧吏治的一怒,淮王更是失魂落魄了。
淮王一路神魂颠倒了,这里朱宣携了妙姐儿走下堤坝来,这才冷冷看了抓起来的那伙子刁民,只说了一句话:“送到就近的衙门里审去。”
带了妙姐儿重新上了马,回到了王府里,在二门前松开了她的手,交待了:“回去让人煮了姜汤来喝,不要生病了。”
沈玉妙嗯了一声道:“表哥不来?”朱宣道:“我一会儿进来。”
看了妙姐儿进去了,朱宣往外面书房里来,朱福打了门帘,朱宣进了来,里面已经有了一些人在座,见朱宣进来了,一起跪了下来:“王爷安好”
这些都是朱宣的心腹了。王爷伤病到了今日,才召了他们来,心里都是高兴,看了王爷象是精神如故了,只是神色冷冷的,象是谁又有了不是一样,大家惴惴不安地候了。
朱宣一点儿也没有废话,也没有客气,他自己先坐了,看了这起子站着的官员们,直接了当:“我快要好了,先见你们,自我病了不会人,有什么事情吗?”
官员们赶快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了,朱宣听完了,又问了一句:“王妃上殿理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没有?”他淡然的问了出来。
官员们互相看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躬身了:“王妃上殿理事,当然也有传言纷纷。”
朱宣淡淡的道:“有什么传言,说来我听一听?”
“有人说牡鸡司晨。。。。。。”回话的人只说到了这里,看了看朱宣浓眉已经耸起了,就住了口。
书房里一片寂静了,人人都可以感觉的到王爷心情不好。
伤病中的朱宣,对外面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有少听,他今天找了这些人来,再也不想听人说牡鸡司晨了。
看了眼前这些人都不说话了,朱宣才慢慢开了口:“我病了,才让王妃帮我听一听,传一传话。”
大家听了王爷用了这句话作开场白,都一起不说话了。听了王爷继续道:“牡鸡司晨,哼”大家都吓了一跳。
朱宣没有发怒,也没有拍桌子摔茶碗。只是声音轻缓的说话了:“以前看了个个是不二心,这一次看了个个都是混蛋”
“王爷”官员们一起跪了下来,听了朱宣继续不紧不慢的说话:“自我来南疆,扪心自问了,没有亏待了人,年年勾决罪犯,也是再三斟酌了。我以仁心待人,谁以仁心待我啊?”心腹官员们听了王爷似是倾诉似是抱怨的轻缓语调,一个一个心里发紧了,只觉得比王爷大发雷霆还要难熬。
朱宣扫视了跪在面前的这些人,声音还是缓缓的:“年年都有征战,要是我战死沙场,你们如何辅佐了王妃,如果辅佐了世子。
王妃年青,世子尚在年幼,我早就看明白了,不是你们的对手。”他仍然是平和的语调,可是话里的意思别人却是经不住了。
“请王爷恕罪。”地上一片叩头声。朱宣仍然没有发怒,只是轻叹了:“隔岸观火,也是人之常情。这也算是官场之道了吧。看了我病倒了,自然没有人能管束了你们了。。。。。。”
朱宣阴柔刻薄的把眼前这些人挖苦了一顿,这才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门****到了笑容满面的徐从安,朱宣才着实高兴了一下:“你几时回来的?”徐从安在外面已经是听得一清二楚了,笑着与朱宣并肩往外走,笑道:“今天刚回来,这就来了。在外面看了王爷在里面说心事,一时不敢进去。”
朱宣微笑道:“随我进来,摆酒与你接风,再听你说一说那边如何。”然后看了春风满面的徐从安,问了一句:“夫人如何?”
徐从安笑道:“多谢王爷想着,夫人也让我问王爷好。”朱宣微微一笑,吐蕃的那位徐从安的心上人,也是一位慕容夫人,也是大燕的贵族,却流落到了吐蕃。
认真的论起来,与京里的那位慕容夫人还是应该是远亲。两位慕容夫人,一个是身在京都,为吐蕃打探了不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