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夕拾(六)
房外春寒料峭,房里温暖如春。沈玉妙安然坐在锦榻上做了针指,一旁坐着的是手捧了腮坐着的丹阳郡主,小脸上是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表情。
如音坐在一旁不时看了丹阳郡主,有几分好笑。不是很淘气,这一会儿很老实。跟了丹阳郡主的人一提了她头疼,一会儿看不住就溜了出来了。
有一次居然是从一个狗洞里钻了出来,一身狼狈,一头的灰,把见到的人又吓了一跳。
王爷可不比王妃心慈,只是让看了丹阳郡主不要接近了世子,王爷一回来,立即让他们不要再出来走动了,变相的软禁在房里。等了梁王回话来。
只有这位小郡主一会儿爬了树,一会儿钻狗洞,每天找一个花样跑出来满府里逛。
沈玉妙也看一眼丹阳郡主,微微一笑。上午带了她去书院里看了贫苦的孩子们念书,不听话先生责之切,手都打红肿了,这也没有让丹阳郡主觉得害怕。
倒是那些贫苦孩子们自己带的午饭,把丹阳郡主吓到了。一块块掺了野菜的窝头,好一点儿的也不过是个白面馒头罢了。
“这个好吃吗?”丹阳郡主问了南平王妃。看了那些午饭,她紧紧的抓住了南平王妃的裙裾,害怕让自己去吃那个。
沈玉妙当时微笑了告诉丹阳郡主:“这都是在家里不听话的孩子,所以送来挨打,只能给他们吃这个,天天吃。”这才把丹阳郡主吓了一跳。
天天吃这个,一想想让人接受不了。然后又带了她去看了街口卖人的,沈玉妙最不能看的就是冬天卖人的。
那些孩子们破衣烂衫的,风霜之色出现在稚气的孩子脸上,这是天下最凄惨的事情了。果然把丹阳郡主吓到了。她回来的路上就回了好几次:“不乖才被卖是吗?”
沈玉妙含笑:“是啊,都是些不乖的孩子,不给她们漂亮衣服穿,还要把她们都卖了。”然后继续吓唬这个小鬼:“你在家里是听话还是不听话的。惹不惹父母亲生气。”
回想了上午的一幕,沈玉妙有些啼笑皆非,梁王的千金要我和表哥来帮他管教。眼前的小鬼一身粉红色的新衣,是沈玉妙新给她的。穿了越发的粉妆玉琢,象个孩童。
这才是丹阳郡主应该有的装扮,而不是穿的象个小大人,跑到了书房去勾搭表哥。这个小鬼,哼不知道是哪一个大妖女生出来。
想想那位七夫人说了受了梁王的杖责,沈玉妙没有同情心的想了,再打狠一点儿才好,最好连这个小鬼一起打了。
正想着呢,朱禄笑着进了来:“王爷请王妃带了丹阳郡主前厅上去。”然后说了一句让丹阳郡主五雷轰顶的话出来:“梁王爷到了。”
房内一片混乱声和丫头们的埋怨声:“郡主,你不要乱跑。往哪里去。。。。。。”如音青芝挡在了王妃身边,怕丹阳郡主撞到了王妃,心里想了, 这位郡主总算今天可以走了。简直就是一个祸害。
房里最后只有丹阳郡主的哇哇大叫声:“你这个坏蛋,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我会告诉你老婆。。。。。。”可怜的丹阳郡主在朱禄手里动弹不得,只能乱拧了身子,试图用脚踢了身后抓住了自己两只手的朱禄。
青芝扑哧一笑,对如音道:“郡主找你呢。”如音撇了嘴:“她才多大。”
“请了郡主过来,我对她说话。”安然坐在榻上的沈玉妙看了这场混乱已经中结了,对朱禄道。
如音与青芝让开了,朱禄牢牢的抓住了丹阳郡主往前推了两步,笑着低头看了乱扭乱喊的人,你要告诉我老婆,我朱禄跟你可没什么。
丹阳郡主这一会儿已经不扭动了,晶莹的泪珠挂在了小脸上,对了沈玉妙呜咽:“我不要回去,父亲会杀了我。我要在这里,给你当女儿,当你们家的郡主,我喜欢你。。。。。。”
沈玉妙微微一笑,我要是生一个象你这样的小郡主,一天给她十顿打。先柔声安慰了丹阳郡主:“别哭了,听我对你说话。”
然后温和地道:“上午咱们不是说好了,你去给梁王认个错,我帮了你求情,让你早点回家去,你母亲一定挂念了你,也挂念了智小王爷。”
“不”丹阳郡主大吵大嚷了:“我不要回去,我不要认错,我要杀了那个女人。。。。。。”然后哇哇大哭:“我要作你们家的郡主,就可以带了兵去杀了她了,昭阳大姐说,你们家的兵最多。。。。。。”
朱禄紧紧的抓着丹阳郡主不放,闲闲的大声说了一句:“再有乱吵闹的人,扔了池子里去。。。。。。”丹阳郡主又试图回脚往后踢他,一面大声道:“你敢,你是个奴才,我是梁王府上的郡主。”
朱禄大声悠闲地道:“你又不打算回去了,就不是梁王府上的郡主了。”然后扯了丹阳郡主走了几步。
“哇”丹阳郡主大声尖叫了起来,房里的丫头们都皱了眉捂了耳朵,看了王妃只是慢慢的拿了丝帕在唇边拭了拭,才又轻柔的道:“你要听话,我才帮你说话。”
声音虽然小,丹阳郡主也听到了,抽抽泣泣住了尖叫,只是轻声哭泣了:“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沈玉妙看了这样的孩子也是头疼,谁家倒霉才会有这样的孩子呢,只是含笑看了丹阳郡主,温和地道:“智小王爷将来是要当王爷的是吗?”
丹阳郡主立即骄傲的道:“那是当然,等弟弟当了王爷,我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听了眼前亲切温柔的南平王妃笑道:“不回家去,打算在哪里当王爷呢?”
丹阳郡主一下子语凝了,过了一会儿没有了脾气,小脸儿也垂了下来。沈玉妙这才循循地道:“跟我去见父亲去,我帮了你说情,你打算流落在外也倒算了,智小王爷也受了你拖累了。”
年届五十的梁王此时正在同朱宣说话,梁王颌下已经是胡子半花白了,年青时是一员武将,精神尚足。
房外气候寒冷,两位王爷一个年老,一个年青,坐在一起说的也是刀锋上的话。
梁王只是沉吟了手牵了胡须:“二皇子是皇子中年纪最长的,三皇子素来干练,五皇子还是少年,去年京里见了一次,也是老实许多,又出过了天花。。。。。。”说到了这里,梁王手牵了胡须,转头看了一旁坐着的南平王,又自语了一句:“六皇子又是皇后所出。”
朱宣还是平时的面无表情,脸上是淡淡的客气,这个老头子,是跑来接儿子女儿,还是来打听我支持哪一位皇子。
南平王淡淡:“还有十五皇子、十六皇子。。。。。。”梁王责怪的看了他一眼,梁王与老侯爷并肩打过仗,一来就拿朱宣当了子侄辈看,他这责怪的一眼分明是在说,那两位皇子还太小了。
然后梁王又象是自语了一句:“皇上今年也四十多了。。。。。。”等十五皇子、十六皇子长大了,太子之位早就有人了。
朱宣还是淡淡的:“皇上盛年,听说今年秋狩英武如前,这是百姓们的鸿福,臣子们的鸿福。”四位皇子四位娘娘,这四位娘娘都各自有手段吧。想到了这里,朱宣皱起来了眉头,卫夫人在皇后宫中,一向得力。
是以本来是打算看一看再说的南平王,现在更不能轻易在皇嗣上表态了。就这不言语之中,还有人总觉得南平王会支持的是六皇子,只是因为卫夫人在皇后宫中。
这裙带关系,有时候也带来负面效应。
梁王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你南平王的岳母在皇后宫中。听了南平王话里没有什么意思,梁王又呵呵笑了道:“这立长嘛,当立二皇子,立嫡又是六皇子,哎呀这件事情。。。。。。呵呵。”梁王又打了一个哈哈,然后轻声狡猾的说了一句:“让人不知道看哪一头的好。”
朱宣听完了,不动声色地回答了一句:“看看就知道了。”梁王抓不着摸不着,翘了胡子有些生气,
听了朱宣轻轻问了一句:“老王爷一向是看了哪一头?”梁王又是一个哈哈,我也不告诉你。把朱宣的话还给了他:“我呀,看看就知道了。”
两个人都是微微一笑,梁王则提起了老侯爷:“知道老侯爷出了京,我也曾来信相邀过,想想他辛苦了数十年,王爷现在封了王,可以孝养父母,真是让人听了就高兴。”
朱宣淡淡一笑,听了梁王叹了口气道:“王爷少年得志,壮怀封王,帮老夫看一看我膝下数子,哪一个是能成了气候的?”梁王也叹气了,家里就没有安生过,不就是多喜欢了几个漂亮女人。
朱宣微微惊讶了,先是让我先皇嗣,这一会儿让我选王嗣,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才是。想想还有灯下黑。朱宣淡淡道:“王爷最中意的是哪一位公子?”
梁王被问得一愣,朱宣只瞥了梁王一眼,就明白了,跟皇上一样,见到哪一个都是好的。只有自己晕头的。
“王爷膝下诸公子,我没有一一见过,不过智小王爷在我这里呆了几天,我看了倒是处事镇定的很。”朱宣特意邀了年仅五岁的智小王爷吃了一顿饭,最后得了一个结论,人小鬼大,跟丹阳郡主不愧是一个娘肚里出来的。
智小王爷席间也有向朱宣借兵的意思,是以朱宣听说了是梁王亲自要来,决定好好再重新看看梁王,怎么他的儿女都喜欢问别人借兵。
那是一个跟睿儿同年的孩子,睿儿这孩子现在还是撵鹿呢,而且一有了机会,就借机要同了妙姐儿睡去。
也许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吧。南平王只能这样想了。
梁王被朱宣问愣了,愣了这一会儿还没有醒过来,我中意哪一个,长子有长子的好处,幼子有幼子的好处。。。。。。再想一想,长子有长子的缺点,幼子有幼子的缺点,就象到树林里去砍树,永远看了前面那一棵最好,真正砍到了手里,又觉得别的都好。
这个时候,沈玉妙带了丹阳郡主上厅来了。梁王一看了丹阳郡主,脸先就是一沉,还没有说话,厅上响起来了丹阳郡主的大哭声,沈玉妙含笑看了看朱宣,两个人都是一个意思,真是会找时候哭。
这小鬼脸涨得通红了,大哭了:“我不要回家,回家会被人杀了,我要给南平王妃当女儿。。。。。。”
朱宣忍住笑,一言不发。给我当女儿,老子收拾好你。又看了妙姐儿含笑相劝了,这一定又是妙姐儿的主意吧,醋山醋海要收这个小狐狸精当女儿,又是为吃醋。
梁王跷了胡子,气得不行。厅上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智小王爷和跟从的人来了。朱宣认真看了梁王,见了智小王爷,又有了几分欣喜:“智儿,你怎么也跟了姐姐胡闹,跑出来了。”
智小王爷当即跪倒了,对答如流:“姐姐得罪了父亲嫡母,让母亲获罪,只能离家避难,儿子顾及同胞之情,也不能让姐姐一个人流落在外了。”
沈玉妙叹为观止,这样的孩子都是怎么教出来,睿儿天天就会跟毅将军攀比,争东西。无意中看到身后跟的两位奶妈面带了微笑,呵,这跟的人教导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想想朱睿身边跟的人都是太夫人和自己精心选了又选的,沈玉妙这才觉得有点儿能放下心来。
梁王走后,沈玉妙在房里一直沉思到了晚上。
“妙姐儿,该你了。”朱宣坐在对面轻声唤了她一声。两个人之间的小桌子上摆了一盘棋,沈玉妙从沉思中醒过来,笑着哦了一声,拿了棋子按在棋盘上。
朱宣微微一笑,把手里的棋子也按了一枚在棋盘上道:“从下午就这样了,神思恍惚的,上午出去看了什么不中看的?”今天不中看的事情就是梁王一家。
沈玉妙一面下棋,一面笑道:“上午去了义学里,旧的地方都修缮好了,上学的地方生了炭,也暖和着呢,就是有点儿炭火气儿,朱禄没有让我进去,我抱了手炉只在外面看了一看。”
看了看自己的房间,从来都是地下生了火,几个婆子轮着看了,房里从来没有炭火气儿。
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朱宣,表哥从来聪明,希望他一辈子都这么聪明。
朱宣眼睛在棋盘上,随意交待了一句:“出去看过了,可以安心了。以后少出去,房里暖和。”一面笑一笑,把手里的棋子按在了棋盘上,打了一个劫,然后就开始收打劫的棋子儿。
“哎呀,表哥。”沈玉妙把他的手按在了棋盘上,嘟了嘴:“这个不算,我重新放。”朱宣已经快手收了几枚起来了,笑道:“次次都不算,下次表哥不陪你下棋。”
沈玉妙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道:“不下就不下吧,不让我赢,我也不陪表哥下棋。”然后问了:“表哥同梁王说好了吧,回去不要为难了丹阳郡主。”
朱宣笑道:“我对梁王说,回去好好管教。”沈玉妙听了一笑道:“那小鬼会记恨你的。表哥。她呀,”朱宣看了妙姐儿灯下妙目流转了,说不出的动人,嘟了嘴轻笑了:“她长大了,还会来给你看的。”
朱宣嗤之以鼻:“一个小丫头胡说八道,就你最上心听。等她长大了,再来对了我这样,我真的揍她,不会客气。”然后抬了眼睛笑看了妙姐儿:“妙姐儿,你想认她当干女儿,难道是又吃醋了,想了长了一辈去,就不担心了是吧。”
看了又脸红了,更是取笑了:“梁王是与父亲一个辈份,你想气死梁王吗?”我封了王以后与他们这些人平肩,梁王楚王当时都是不高兴的,还要再跟梁王辈份并肩,真要把他气死了。
沈玉妙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是那小鬼自己说的。当我的女儿,可以带了兵回家去杀人。”朱宣一笑。听了妙姐儿细声细声的说了一句:“我呀,倒是不介意同意的,不过梁王今天的脸色,我觉得还是不同意的好。本来嘛,给我当女儿不好嘛,看我收拾得她不是很好看。”沈玉妙打扮了丹阳郡主,还是有几分得意的。我最会打扮人。
“表哥,”对了小桌子出神的沈玉妙过了一会儿轻轻喊了一声。朱宣已经歪了下来,回了一声:“在。”
“书房里有几封信。。。。。。”沈玉妙犹豫了一下才说出来,书房里的桌子上有几封信,是京里的几位大人们写来的。有时候自己来了兴致,也随便看上一看。那信里都是在与表哥商议皇嗣的事情的。
沈玉妙知道自己的心态是不对的。想要过安稳的好日子,是要有进取的心才行。可是满目望去,一片豪奢,沈玉妙基本还是个事事不操心的人。所以还是问了出来:“那些大人们问表哥的事情,象是这一个月来。这样的信很多。”
朱宣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以后不要问。”闹吧,南平王不为这个烦心,我自己眼面前不闹就行了。
沈玉妙只想象一下就可以感受到京里皇子们之间有多紧张,大人们来信,要表哥拿个主意。看了歪在对面的朱宣,依然是那么年青英俊,男人总是老得慢。沈玉妙莞尔了,表哥是什么主意,我都不知道。也许徐先生他会知道。
那就换一个话题:“母夫人来了信,说要来照顾我。”沈玉妙手里把玩了腰上的琥珀飞天饰品,看了表哥不以为然:“母夫人来看看很好,照顾你就谈不上了。”自己又没有过孩子。
“母亲说了,她不来了,等明年孩子大了再来。”太夫人决定还是不来了,沈玉妙微微笑,原因很简单,方氏与申氏都争着要陪了母亲来。京里的亲戚又挽留,太夫人让老侯爷在信里写了:“。。。。。。总要自己经心一回,自己看了吃什么喝什么吧。。。。。。”信最后又回了一句:“听说卫夫人要来,蒋家亲家太太也要去。。。。。。”
朱宣听完了,只是一晒,下了一个评论:“舅母们也要来看看舅舅们。”朱宣在等了卫夫人,皇嗣上目前朱宣也没有主意,可是京里又是什么意思?
南平王从来不担心探子多,消息多,越多越好。房里几上玉瓶里都摆了丈把高的梅花,妙姐儿轻柔的声音在房里慢慢流淌了:“义学里的孩子们,自己带了午饭,我只知道不会好,没有想到那么差。”
衣衫破旧有补丁,只要可以御寒即可;可是吃的不好,读书的人营养跟不上,还会读的好。。。。。。
朱宣再一次否定了妙姐儿的想法:“。。。。。学里不能供午饭,银子是不多,只是会培养出来懒筋来,为午饭上学去出息不了。”朱宣心里笑,心肠最好。
沈玉妙嗯了一声,手捧了腮看了视线内几上的梅花,过了一会儿就轻轻一笑。夫妻两个人在房间里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说着话。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放了心,沈玉妙看了朱宣一眼,表哥出了正月,也没有再去姨娘房里,除了去军中,就晚晚回来的早。
突然有兴致问了一句:“说再给我一个玉石鱼缸,什么时候到?”朱宣微微一笑:“王将军亲自带了人押送过来了。下个月应该会到。只是一块石头呢,要雕还要几个月呢。”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象受“花石纲”的宋徽宗,沈玉妙想了一个更要大的玉石鱼缸,再看了房里一角现摆着的玉石鱼缸,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我有了大的,就把这个给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