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两位气白了脸的丫头,面颊转又被风吹得有几分红扑扑,朱寿心想离我见犹怜不远了,逗弄够了,转过话头来哄她们:“玩笑归玩笑,差使归差使,两位姐姐来有什么事情?”不是我怕沈王妃,在这大门口站久了,管事的妈妈也多话。想来想去,还是怕沈王妃,再说我得赶快去王妃房里当差去,王爷让陪着王妃各处去巡视,看新年各处准备的如何。
韩国夫人的丫头老成一些,风水轮流转,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赶快把袖子里的紫色方胜和一个放着银锭的荷包塞到朱寿手里去,吃他的话挨他的说,还要给他银子荷包对他行礼,韩国夫人的丫头欠了身子拜谢道:“多谢朱寿哥哥。”
朱寿还是一脸坏笑:“好说好说。”至于王爷出不出来我可不知道。韩国夫人的丫头走出几步远,坐上自己来的马车,看长街上戴着暖帽穿着厚棉衣办年的人,心里也有几分凄楚,浪荡子们再浪荡过年总要回家去,平时再怎么热闹,除夕夜还是自己一个人过才是,倒不如回去劝劝夫人,再往前看一步就是。
秋夫人的丫头一直磨蹭到韩国夫人走,朱寿又忍不住要取笑她一句:“难道有什么私房话不成?”这里为了方便行走马车,修得宽阔,有点儿风就吹得人站不住,夏天这里最是凉快。眼前这一株小嫩葱都快吹散了,还在这里挺着,朱寿觉得挺不起,这不是个长久说话的好地方,就是有人来,也是往门房里坐去。
“那是国夫人的丫头,我哪能越过她去。”秋夫人的丫头和她主子一样最能下小意儿歪缠,没有硬气的人三分软气还是下得来。“好哥哥,这个王爷一回来你就给他,千万告诉王爷,我们夫人等着呢,想着王爷天天流眼泪儿呢。”
朱寿觉得自己脸上的坏笑都笑酸了,接到手上来一般放入袖子里,笑道:“好丫头,你真是一个好丫头,没有事儿就回去吧,冻坏了你以后谁来跑腿儿呢。”笑看着秋夫人的丫头走了,这才转身进来,一进门就被门房上的人取笑:“小心王妃今天在府里巡视呢,一会儿就到了。”
朱寿回了一句:“我倒要你提醒。”
看看门房上的沙漏时间已是不早,把袖子里的东西往里放一放,赶快一溜小跑来见沈王妃,却正在正厅上发脾气。沈王妃一向和善惯了,就是发脾气也不过是绷着小脸儿,全然没有王爷板着脸吓人。
说话的也不是沈王妃,在训人的是新到王妃身边的丫头瑞雪,更是一腔软语,只是说出来话不中听之极:“放手给你们,就这样糊弄怠慢。对管家说一声儿,打二十板子,新年里不放她进来,重新再换一个人做这差事。”
朱寿听完了,觉得这个丫头语音软软,却是比如音还要厉害,正要进去被朱禄看到,朱禄出来拉住朱寿到一边,抓住袖子看一看,小声骂道:“你这个野猢狲,带着这个在袖子里来侍候王妃,不怕掉出来。”然后用手捏一捏,就手伸到袖子里把荷包里的银子取出来,荷包又给了朱寿,笑道:“见者总是有份的。”
两个人闹完了一起进来,沈玉妙只是在朱寿身上看一眼,把刚才怠慢的家人发落出去,小脸儿还是绷着,但是慢慢起身往别的地方去看去。
前面发作完了人,消息一会儿就传遍府里,王妃身边的这些丫头居然一个一个是暗探,各处人等都赶快把自己的差使再查一遍,免得过年去触霉头。
朱宣在城外马市一直耽搁到下午才回来,留下朱寿在家里,有事情一定来打。与临昌侯家的老三吃了午饭,这才各自回来。
一进府门看各处新年的样子已经出来,也觉得很是满意,夫妻两个人加上成亲前共同生活好些年,对方喜欢的也就是自己喜欢的。
刚进到书房门口,猛听到“嘭”地一声,小厮们看王爷住了脚步找着看,忙过来回话:“世子爷接了沈舅爷在院子里放鞭炮呢。”
朱宣哑然失笑,儿子和自己小时候倒是差不多,然后再听到几声“嘭、嘭”巨响,朱宣径直进到书房里来。
书案上照例是有几封书信或是公文,每天如此,哪一天能让人清闲倒是好事情,可以在房里好好教妙姐儿看书,没有一天是清闲的。拿起金裁纸刀剪开信拿在手里看,朱寿进来把两位夫人的方胜呈上来。看了王爷就手拆开看了,不过是织女候牛郎之意,朱宣随手团成一团一扔,正中火盆中心,立即燃烧起来。
对于自己现在这一手很是得意的朱宣匆匆看完信,站起来经过火盆时看上一眼,现在没有什么证据会在手边,然后大步走出书房往房里走去。跟在他身后的朱寿看着王爷走进二门,笑着转回来继续守自己的书房,就知道王爷不会去。经过秋夫人房里那一件事情,朱寿背地里认真思考过,揣摩上意不仅是官场上要用,奴才也是经常用。
朱寿觉得王爷象是有些惧怕沈王妃,到底怕什么呢?朱寿也不知道。不过根据王爷的脾气,这事情不应该就这样过去才是。昨儿晚上抚琴,就只证明一件事情,这场风波已经烟消云散。
象朱寿这样的贴身奴才,最要紧的就是先要明白朱宣怎么想。
盆景盆花新帘栊,新年气象已经出来,想来下午不会再宣我进宫,朱宣悠闲地逛回去,梅林都经过修剪整齐不少,新窗花是先贴上去的,门对福字还没有贴。
来到房里朱宣先就乐了,妙姐儿和丫头们起来迎自己,妙姐儿自己坐在榻上在看书,榻下地上丫头们分成两排,一排脚下放着是针线筐,想来做着针线在陪妙姐儿;另一边摆着两个红漆小桌子,上面也有笔墨纸砚,却是如音和新来的丫头瑞雪在学写字。
“表哥,”看到朱宣只是看着那红漆小桌子笑,妙姐儿走进来娇声道:“我当先生呢,我今天收如音做徒弟,教她在写字呢。”
朱宣呵呵笑起来,道:“好好,妙姐儿也当先生了。”这孩子干点什么都要找点儿可乐的事情出来玩一玩。携着妙姐儿重新坐好,如音红着脸过来给王爷行礼:“奴婢跟着王妃学几个字,也好看看帐本。”
觉得今天不会再有事情的朱宣心情很好,看看妙姐儿有一丝兴奋看着自己,希望自己夸夸她的表情,就看着如音难得的和颜悦色道:“那你好好跟王妃学,你成了亲出去就是管事妈妈,不会看帐本就办不好差事。”然后再加上一句:“想来朱禄也没有耐心教你。你侍候王妃书房里念书去,你也可以学一学。”
一直认为女子无材就是德的朱宣是第一次对房里的丫头说这样的话,又面容和悦,如音回想自己昨天晚上有没有烧高香,在王爷面前也过了明路了。高兴地答应一声,重新又给王爷叩了头。朱宣示意她们坐下来:“刚才做什么,现在还做什么。”
从小桌子上把书拿在手里,重新翻到昨天晚上说的那一章,重新对着妙姐儿开始讲,一面心里不无几分纳闷,听说晋王约了几位大臣今天进宫去,象是全无动静的样子。
就有小丫头赶快跑出去买好朱禄,朱禄是唯一可以在王妃院子随意出入的人,平时也帮着丫头们出去买个什么。两个小丫头跑得飞快出去告诉他:“朱禄哥哥,王爷亲口对如音姐姐说,让她好好跟王妃学写字。”朱禄从怀里取出碎银子,笑着一个人给上一块道:“多谢你们,快回去当差吧。”
两个小丫头再回来,在房****到明波,这是新来的两个丫头,和人都要相好,就悄声问明波:“进去学写字吗?你看这一会儿,不止如音姐姐在写,就是瑞雪姐姐回过王妃也在里面写呢。”沈王妃把自己房里这一会儿办得象学堂。
明波有些畏难道:“笔都不会提,字不是好学的。我家里兄弟上学,天天起五更睡天黑,也没有进学,差点儿累出一身病来。侍候差使用不着学写字吧。妈妈们又没有这么说。”
正说着话,杜妈妈走出来招手命不当值的丫头们都过来才道:“二夫人在演武场上骑马呢,要学骑马的都可以去,免得王妃一出门你们都坐在马车上侍候差使。”再回身看着房里的祝妈妈笑道:“祝姐姐一向骑得快,一会做活累了不如去松散松散。”祝妈妈也是莞尔颔首。
不当值的丫头们一听是玩大多都去了,只有明波不去,野在马上不是个女孩子,不会骑马就侍候不好差使吗?明波心里又打上一个结。
朱宣房里没有坐上一会儿,朱寿匆忙来了:“王爷,靖海老王爷来了。”朱宣一听心里说一声:来了,我说今天不能这么自在。丢下书给妙姐儿:“自己看吧,表哥回来再给你讲。”说着先出去。
朱寿慢一步才出去,看着房里的如音和瑞雪守着小桌子在写字,横七竖八不象个样子,忍不住嘿嘿笑上一声。嗔怪朱寿的是沈玉妙:“你在笑什么?”朱寿躬身子笑嘻嘻:“奴才,还以为。。。。。。进到私墅了。”然后行个礼赶快就走了,再不走就要被如音“啐”一声。
当上先生的沈玉妙一直等到晚饭后才把自己的先生给等回来,先时左等不至,右等也不至,问过是靖海王在书房里时,已经是擦天黑时分。
自己吃过晚饭,先打发如音去看儿子:“晚上不要再放炮仗,天黑仔细崩着人。三夫人有身孕呢,只是“嘭、嘭”地惊到她不能休息。”一个下午就听到王府里一阵又一阵的鞭炮声,想想方氏还要去骑马,没有惊到倒是那马僮比较机灵。
世子朱睿的衣服只余最后几针,垂首完结以后,自己看一看也很满意,交给小丫头去:“送给祝妈妈洗洗熨一熨,赶快收拾好给世子送去吧。”睿儿一见面就催衣服,毅将军一见面也催,一个等着穿,一个想着下一件是自己的了。
朱宣回来的时候有酒而且不少,一进来就滋滋自得:“我一见靖海王来了,说家里的好下酒菜就拉着他喝酒,一直喝到刚才放他回去。估计今天晚上靖海王妃会念叨我一会儿。”今天晚上靖海王一定病酒,到底是上些年纪的人。
榻上偏身坐着的妙姐儿走下榻来,小丫头送上热水来,亲自给朱宣拧了手巾把子递给他,笑道:“表哥,你才真是有些儿淘气呢。”朱宣继续得意道:“我今天偏就不陪他进宫去,他跟我说东,我就对他说西。他说北平王恨我恨得不行,说我不肯借铁将军给他。我说北平王那么能干的人,不在乎一个办事的人。”
把手巾把子丢下来,朱宣面带笑容道:“把书拿来吧,还是那句话儿,学到这里了就先懂这个。”房里这一时没有人,妙姐儿手里拿着书不送过来,只是看着朱宣笑,朱宣端坐好了道:“别淘气了,在床上讲不许睡,昨儿晚上就对你说过了。”西席总是这样讲课,当先生的只想干点儿别的,朱宣自己有点儿意马心猿。
“我不睡,肯定不睡,昨儿晚上我就没有睡。”烛光下越发显得星眸皓齿的妙姐儿露齿一笑,两只手握着书笑嘻嘻:“我一定比昨儿还要精神呢。”对着这样的笑容,朱宣也只答应道:“好吧,那我们洗一洗过去吧。”然后再交待一句:“你不许睡。”
“知道了。”漫声答应着的妙姐儿自顾自先去梳洗,卸下钗环梳顺长发,如同昨天一样,睡到朱宣怀里手抚着自己衣襟上的同心结道:“表哥可以讲了。”
没过一会儿,喝了不少酒的朱宣垂下眼睛看一看怀里,小丫头鼻息沉沉,不管不顾的梦周公去了,把自己这个西席丢在这里,把本来想着当完先生可以继续当夫君的朱宣结结实实的丢在一旁。
银蟾在房外听见王爷喊人,手拿着小金剪刀进去,果然是灭灯烛,王妃上午几乎走完一个王府,要是不累才是怪事。房里薰香温暖如春,就是值夜的丫头们也是慵懒的春睡海棠状。剪完烛花灭去一部分灯盏出来,听窗外树枝上不堪重负的细碎落雪声,银蟾也轻轻打上一个哈欠,往自己铺好的铺盖走过去。
第二天一早,朱宣就黑脸黑面,一起来梳洗过后从在锦榻上,让人把妙姐儿请起来站在面前就是一顿训:“业精于勤茺于嬉。。。。。。”后悔自己睡着的沈玉妙一句话也没有得回,老实乖巧可爱温顺的站在榻前,低着头听训。
房里的丫头们个个都听不明白,昨儿晚上好好的,今天一大早沈王妃又挨训了,王爷一生气,从来就是老鼠见猫,大家都静声屏气说话也不敢大声。
最后朱宣看着妙姐儿严厉说一句:“就这么站着,把这一段背熟了,一会儿我来检查。”然后站起来出去做自己早上的练功去,沈王妃披散着长发,穿着一件起夜披的锦袄,面容娇懒有如初醒之花露站在榻前老老实实的开始背自己的书。
一时朱宣进来,虎着脸坐到榻上去,从妙姐儿手里拿过书合上听着她开始背书,直到妙姐儿背完才面色稍霁但还是严厉:“错了几个字,今天再抽时间再去背熟了,晚上再来问你。”
“是。”沈玉妙赶快应该一声。听着朱宣又在问话:“今天是准备做什么事情?”眼前的妙姐儿披一件翠色带貂裘的锦衣,披着长发楚楚动人:“今天要把门对福字都贴起来,端慧明儿去公主那里,要先给她准备好。回表哥一声,明儿咱们是不是也接右光禄大夫的孙女去。”这就是毅将军订亲的那一家。
“你喜欢就去接吧。”朱宣听完觉得还行道:“不要事事着急,你慢慢来就行了。这么多管事的都是做过几年,一下子就乱了只和他们算账去。”
“是。”沈玉妙觉得跟自己想的一样,我一个人忙没有这个道理。朱宣说完话站起来才出去。一看到朱宣出去,房里的人上至沈玉妙下至小丫头人人松了一口气。
一面走一面把身上起夜穿的衣服往下脱,丫头们手里捧衣服的捧衣服,打热水的打热水,这一会儿房里热闹开来。
贴门对子贴福字,离过年只有两天,世子和毅将军都放年假,一起在太夫人房里玩。太夫人正在看明天端慧出门要戴的首饰,穿的衣服,一时人在房外回话:“王妃来了。”
妙姐儿笑吟吟进来,立即被四个孩子团团围住。“尝尝我手里的糖,昨儿和祖父出门去买的,我还买了两张年画儿,一张给祖母,一张给母亲。”闵小王爷就见天跟着老侯爷出门,先开始太夫人和妙姐儿都担心冷天里出去要生病,后来看看反正结实的不行。
端慧郡主拿着首饰给母亲看:“祖母给我的,明儿去跟文昊哥哥玩的时候带的。文昊哥哥说他明天来接我。”妙姐儿看看女儿,越发雪白**嫩,想想问表哥要了一块玉带扣打算送给武昌侯,不禁窃笑了:“明儿去要听话呢。”
朱睿与毅将军在打赌,到底还是孩子,一起来让母亲评理:“哥哥说我以后不疼端慧了,说我应该疼别人。”毅将军很不高兴:“我才不会,我当然疼端慧。”
咧着小嘴笑着的朱睿趴在母亲膝上嘿嘿笑道:“明儿接你媳妇儿呢,你应该疼你媳妇儿才是。”太夫人笑看着妙姐儿道:“你看看你的儿子,一对不象话,不许再胡说。明儿接了人来,世子是哥哥,你要疼她才是。”
端慧很是神气地对两个相争不下的哥哥的道:“明儿我不在家,你们可以疼一下别人,等我回来了,就不行了。”一胞胎生下来的闵小王爷笑哈哈:“端慧的意思是她不高兴,你们当着她的面说疼别人。”作为心有灵犀的双胞胎之一,闵小王爷又加上一句:“我也不喜欢,明儿我也不想在家。祖父,咱们明天还出门吧。”
老侯爷也是笑哈哈道:“明儿除夕,咱们在家里睡上一天,晚上守岁。你们过了明天都又长一岁了,来的小客人要好好对她才对。”
这一会儿跑到母亲膝上坐着的端慧郡主很是认真的道:“长一岁不好,祖父长一岁,白胡子更多了,祖母也会添几根头发的。”大家的笑声中,很是得意的端慧郡主道:“雪慧告诉我的,为什么母亲明天不接雪慧来?”
沈玉妙在女儿脸上狠狠亲上一口道:“母亲有你就行了。你明天不在家,只想着你就行了。”
玩了一会儿老侯爷把孩子们都带出去放炮仗去了,太夫人和妙姐儿才笑着说说家事。“世子房里的丫头,我正要对你说,可以换一换。过了几岁年纪再大了,再换上一换也使得。眼看着你就要吃我那个时候的苦头了,你表哥那个时候,可是招人厌的狠呢。”
太夫人开始痛说家史,沈玉妙心想,我儿子不会也象表哥那样子吧,外面弄进来两个姨娘,事实上,自从犹怜赶出去以后,就开始想起来儿子大了房里要放人,抱孙子当然是好事,可是房里的姨娘,自己房里都没有,儿子房里先放两个,这件事情,貌似不太合理。
看出来妙姐儿想法的太夫人笑道:“你现在算的好也没有用,三个小王爷都是俊秀孩子,长大保不齐有一个跟你表哥一样的。”
沈玉妙也配合地叹上一口气,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