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晋王,居然在等着。
几个人火把也不能点,正月夜里寒风中一气奔上二十里,这才寻到一个高处停下来,看山下集镇,还是灯火通明,不过有几支火光分开来,四面开始搜索。
这个时候,有脚步声也是飞驰着过来,朱宣朱禄和乌珍一起长剑出鞘,就听到对面有人轻轻说一句:“是王爷吗?”却是接应的人。
“王爷这边走。”这就有人带路,这是朱宣一向的良好习惯,不管在哪里先让人去看地形,仗着迅速掌握地形,他打赢过不少仗。
这些前后打前站护卫的人,没有事情的时候就四处看地形。再行上十里路,后面又来了一个人:“王爷,朱寿被他们带走了,关在县衙里,看样子是要挑灯夜审了。留了一个人在那里候着照应他。”
此时的朱寿正站在县衙之内,正在咆哮公堂。面前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当地的县官,一个人却是带着一皮匣子银子的刘秀才,此时换了衣巾,却是一个官员,身后站着那个尚薄田,却是师爷打扮站在刘秀才,不,刘大人的身后。
这位刘大人是晋王四处派出来人其中的一位,到处寻找有没有京里出来私访的人,只是没有想到来的会是南平王。眼前还不知道站着咆哮公堂的这个奴才是谁,可是他实在是太凶了。幸亏派了五百人过来,历年私访的大人也有随身带着藏龙卧虎的人,不能不多派点儿人来。
“你们这群混帐抓小爷赌博,你换了衣巾就能装清白了。”朱寿站在公堂上正在骂刘秀才和尚薄田,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两个人也有些脸上讪讪的,这主意是晋王出的。只要遇到看起来象是私访的人,都是这样来。
一同抓来的还有同赌同看的秀才,其中就有荣俊和方裕生,两个人酒都醒了,看着朱寿站在公堂上大骂,都吓得有些发抖。
惊堂木“啪”地一声响起来,却是县官发火了,怒斥道:“再咆哮公堂的人,重打两百。你这刁徒,见本官为何不跪?”
朱寿声音比县官还要大,怒斥县官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见过五品官给六品官下跪的吗?”大家一起失色以前,朱寿手指着刘大人道:“抓我的时候把我的腰牌搜走了,让他拿出来你们看一看。”然后怒声道:“我要是有腰牌在手,应该是你给我下跪才是。”
县官一下子就愣住了,拿眼睛看着一旁坐着的刘大人,是他通风报信,说有书生聚众赌博,应该严惩才是。
又说书生人多,怕有人庇护一起作乱,调来了五百人来抓赌,一下子抓到一位自称五品将军带到自己的公堂上,而且大为咆哮不止。
刘大人心中欢喜,刚才搜的东西还没有去看。五品的将军,这一定是来私访的人,他心里只想着去晋王那里领赏,没有县官那么没底气,当下沉了脸道:“既然是五品的大人,为什么深夜聚众赌博,知法犯法,就是王子也与民同罪。”
再逼迫县官:“大人,这样的人也许是假冒的,不动大刑,恐怕他不会招。快动大刑。”眼前情势大变,县官倒要好好想上一想,人家报了官职,我要对他动大刑,听起来象是鸡蛋往石头上碰。
再看看这位狐假虎威,借着晋王威势的刘大人,他是想让我刑讯逼供,把罪名栽到眼前这个人身上,县官不乐意了,他要真的是五品将军,将来事情发了,晋王只会拿我送到京里当替罪羊,然后他装作不知道此事。
这样一想,县官就带上三分客气,一改刚才的怒目,对朱寿问道:“既然是五品的大人,这事很快就能弄清,只是五品大人不该微服至此,知法犯法,聚众赌博又是为何?”
刘大人听县官声音一下子变软了,气恼之余,也想听一听朱寿是做什么的?朱寿嘿嘿一笑道:”我是南平王帐下薛名时将军处当差的,陪薛将军奉命到此,我是奉命赌博,和我一起赌博的人就是这两位。”手一指刘大人和尚薄田。
县官不说话了,觉得自己象是趟入了一江混水中,南平王帐下的大将薛名时,也是朝中有名气的将领,他奉命来此一定是有公干,不是自己这样的官职可以过问的。看一眼刘大人,心中忿恨,这话不该我来问才是。
幸好刘大人开始问话了:“逃走的那个是薛将军?”朱寿劈面就是一句:“你放屁你才逃走呢,你不逃走,为什么一起赌博,只抓到我没有抓到你。”
“对呀,”荣俊也想起来了,这个刘大人换了官服,一下子有些认不出来了,荣俊手指着刘大人道:“刚才是有一个人是你呀。”
刘大人有几分狼狈,怒斥道:“低头”民见官还抬着头,本来是不放心县官一个人审,怕最后不合自己心意,没有想到朱寿一上堂就咆哮,口口声声指认自己,弄得这些低头的书生们都抬着眼睛看着自己,而且觉得越看越象。
(春闱也有乡试,参加乡试的是童生,所以不要再有人就此指认,是不是秀才,或是秀才见官,应不应该低头,这是网文,只能说一句,喜欢就看)
县官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刘大人口口声声催促:“有五品的大人奉命赌博的吗?如果真的是薛将军,为什么不敢留下来,此人定是刁民,快动大刑。”朱寿口口声声指认:“这是你设的局,我们故意陪你玩呢,你想见薛将军,你又是什么官职?”
陪着抓来的几个书生目瞪口呆看着这公堂上难得一见的奇景,一个人身穿官服,头戴官帽,一会儿看着象一起赌博的人,一会儿看了那官帽,又觉得不象,只是口口声声要动刑;朱寿站在公堂上,一会儿也没有消停。
县官和颜悦色地先对衙役们道:“给这位大人搬一个座儿来。”刘大人气得眼前发晕,这就是承认朱寿的官职了,依着刘大人,把朱寿一带上堂来,就一顿大刑了帐,就是他再有文书拿出来,也说他是假冒的,几个赶考的书生非亲非故,未必就敢出头,也没有出头的证据。没有想到这人胆量惊人,上堂就咆哮。
而这位县官又实在是无用,正在心里骂他,听着县官转脸对自己也是笑容满面:“啊,大人,我看此事有待商榷。”对着刘大人气呼呼的脸,县官一时福至心来,小声地提醒一句:“这位大人是五品的武官,或许来的不是薛将军,是南平王也未必。”
这一会儿,已经有了一把椅子坐得舒服的朱寿忍不住微笑,无心之语一下子言中。抬眼看着刘大人倒吸一口气,然后立即反驳:“贵县这话不对,南平王怎么会来到这里?”一位王爷私访,除非是奉了圣命,想来想去,没有派南平王来的道理。
县官微笑看着刘大人,以目传神,晋王爷背后做了什么,或许做了让皇上不得不派大大员下来的事情,你刘大人也未必知道。
一心想在晋王面前邀功的刘大人,看一眼大模大样坐着的朱寿,心里恨上来,正在说话,朱寿一看他那眼神变狠,立刻先说话了:“你这个蠢才,你想刑讯结果了我,你也不想一想,我是一个人来的吗?你能黑得了我就算你今天把我结果在这里,明儿你怎么死有没有想过,我主人一定活剐你,一定株你满门”朱寿又开始咆哮了。
朱寿这么生气原因无二,他被抓的时候,挨了一个巴掌,到现在脸上还在疼,所以朱寿一看到这几个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刘大人又气结一回。县官一看这两个人又要开始一回,夜已四更,觉不睡在这里得罪人,不管是晋王,还是南平王帐下的大将,自己个个都得罪不起。县官当即站起来:“眼前事情不清,请这位大人回原客店住着,着人看管,候着事情清楚再议。”然后一挥袖子:“退堂。”
朱寿得意洋洋身后跟着看管的人往客店走的时候,朱宣在山里已经避开身后的追兵,一个旧庙里安了身。这一会儿身后已经聚拢得有五、七个人。朱宣这才把妙姐儿放下来。
后来的人都骑着马过来,解下马褥子在庙内寻一个干净的地方铺好。沈玉妙怀里抱着毅将军哄他睡着放下来,看着那还仅剩的睡卧的地方,对朱宣道:“表哥,你来睡一会儿。”背着我跑了半天,又走了这么远。
这一会儿不是凌晨也是快天亮了。朱宣对妙姐儿道:“你睡吧。”按着妙姐儿睡下来,沈玉妙小声问一句:“朱寿,不知道如何?”
朱宣安慰妙姐儿:“他向来机灵,不会有事。明天就会有人去保他。”只是今夜是什么样子,朱宣还不知道,如果自己留在那里,只怕当时就会有拒捕一事,就要动手把自己黑在那里。自己离开,只留下朱寿一个人,只要不是糊涂人,都不会黑了朱寿。
可是,就怕遇到糊涂人朱宣心里也不无担心。坐在马褥子上,手抚在妙姐儿脸上,柔声道:“睡吧。”然后又说一句:“别怕。”
沈玉妙嗯一声,把朱宣的手拿住握在自己手上,轻声道:“我不怕。”
吃了这个大亏的朱宣在心里只是思量,晋王不惜一切要把来私访的人弄一身脏,只怕其中有隐情。
或者晋王自已在弄私盐,或是他私铸兵器,或是他别有居心。户部侍郎被刺,受益的人不只一个,可是矛头只指向晋王一个人,晋王一向胆小忧柔,这一次却象是胆大的很。朱宣只是猜测了,行刺的人未必就是晋王。
京中行刺不是一下子就布置好的,过年的时候京里治安更严,就是平时行刺,安排退路也要几天,难道如伊丹一样,还有一个类似西昌侯府的地方给刺客去躲吗?
回过身看看妙姐儿和孩子已经睡熟,朱宣伏身在妙姐儿脸上亲了一口,一开始是不太情愿带上妙姐儿出来,现在一点儿不后悔。就应该带她出来,娇纵可以,稀里糊涂可是不行。
手指抚在妙姐儿娇嫩的皮肤上,朱宣微微一笑,跟着表哥好不好,担惊又受怕。没点儿胆量的人还不能跟着我。
再接着想自己的,行刺户部侍郎的人只能是知道晋王要上书皇上的人,才能在几天里就安排好此事。
有哪些人知道这件事情呢,还真不少,比如我,北平王,靖海王,梁王,楚王,淮王,小蜀王和不在京的申扬王,以上诸人家里都可以藏人。
朱宣觉得自己象是大概捕捉到一点儿思绪,却又断了。他站起来走到外面去,看天边一丝蒙蒙亮,天已经快亮了。
此时此刻的朱宣只希望朱寿能机灵点儿,眼前亏吃点儿没什么,这个时辰希望他还在,去保朱寿的人总要下午才到。朱宣心里担足了心。
回身再找别的人,如音在香案下睡着,乌珍跑在香案上正在呼呼大睡。朱禄与几个跟的人在院子里守卫,都没有睡。眼前就只缺朱寿。
院子里站着的朱禄看出来王爷脸上一丝担忧,走过来对朱宣道:“王爷不用担心,朱寿一向机灵。他不会有事的。”主仆两个人互相安慰,朱宣扯动一下嘴角道:“我知道。”然后难得心疼的看看朱禄:“天要亮了,你也睡一会儿吧。我来守着。院子里的人也安排分批去休息。”
朱禄不无感动,立即道:“不用,王爷您忘了,有一年打仗,咱们几天几夜都不能合眼,还要急行军。”主仆两个人站在旧庙的廊下话以前。
沈玉妙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看身边就是毅将军也不在了,一睁眼,只有朱宣坐在身边看着自己。
“表哥,”微笑的妙姐儿投进朱宣的怀里,感受他怀里的体温,想想昨夜,有几分心疼,抱着朱宣的腰看着他:“表哥,你有没有睡一会儿?”
朱宣抱着怀里的妙姐儿在她脸上亲亲,问道:“跟着表哥好不好?”幽深的眼眸一直看着妙姐儿如花一样娇嫩的面庞,然后再问一句:“会不会美人卷珠帘?”
沈玉妙“扑哧”一笑,在朱宣怀里犹有睡意的打上一个哈欠,才笑着道:“我喜欢表哥。”朱宣再低下头来追问:“有多喜欢表哥?”
“比如,以前我不会主动去抱表哥,”刚睡起来,心思是纯净的。沈玉妙含笑道:“不是我不愿意,是我怕表哥会推开我。”
“什么?”朱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停顿一下,再故作慢慢的问出来:“为什么妙姐儿要这样想?”
沈玉妙缩在朱宣怀里,继续道:“就象表哥在战场上,我想先给你写信,又怕你还在生气,未必会喜欢,我只能等着表哥先写信回来。”
朱宣一下子不说话了,只能听着妙姐儿缩在怀里慢慢说话:“我等你给我先写信,一直在等。”说是安排自己以后的“弃妇”生活,其实心里一直在等,或许潜意识里不会相信人心这么容易变,必竟是一点儿征兆也没有。
院子里传来毅将军的哈哈笑声,两个人心里突然觉得很温暖,在这旧庙里,放眼望去,庙梁上结着大片大片的蜘蛛网。
在这蜘蛛网下,夫妻两个人又难得的交了一次心。这一次打开心扉的是沈玉妙。朱宣只能自责自己,必竟妙姐儿说的是实话。自己在气头上,就是妙姐儿再写信来说认错,那一会儿气上来,也得气完了再说。
“傻孩子。”朱宣喃喃说了一声,然后勾起手指在妙姐儿额头上敲一下:“你这么想表哥,是怎么回信的你还记得吗?”一片颂扬声:表哥百战百胜,表哥文治武功。。。。。。
沈玉妙吃吃的笑,用手捂着额头,笑着分辨:“我写了一下午,才写出来的,至少没有怨气不是,人家不是心疼表哥在战场上,当然要哄你高兴。”
“哼”朱宣故作凶狠地哼上一声,然后笑骂道:“被你气死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家信。”有人会把一片颂扬写成家信吗?只有怀里的小丫头她能作的出来。
沈玉妙眨眨眼睛,仰起脸来问朱宣:“我的字写得不好,还是那词意思不好,为什么要生气,多么好的一封信。”
朱宣哼哼笑两声,把妙姐儿搂在怀里,附合她:“是啊,多么好的一封信。”然后突然想起来:“妙姐儿,你犯错了,你又提起来这件事情。”然后邪气地低下头噙住妙姐儿一侧的小耳朵:“表哥晚上给你当马。”
“母亲,我抓住一只兔子。”毅将军喊着跑进来,手里提着兔子的长耳朵,给母亲看:“我打的。”
那兔子想来是弹弓打伤了,一身是血还在挣扎,沈玉妙一阵恶心,朱宣也是无奈:“快拿出去让朱禄洗剥了,不要拿到你母亲面前来。”
毅将军这才“哦”上一声,拎着兔子又跑出去找朱禄了。沈玉妙不能不抱怨一句:“表哥,什么时候看你打猎,只打狐狸,狼就好了。”那兔子,鹿呀,都可以放过去才是。
朱宣似笑非笑,取笑道:“妙姐儿,一会儿烤熟了,你就不抱怨了。没准儿下顿还想吃。”沈玉妙拎起小拳头捶在朱宣身上,只换来朱宣几声笑声:“捶疼了你的手。”
夫妻两个人走出来,院子里朱禄正在带着毅将军捡树枝生火准备烤兔子,如音跟在后面抱怨朱禄:“你自己弄就行了,还带上毅将军。”毅将军正弄得热火朝天的,象是一个新奇的玩艺儿。
朱宣站住脚道:“让毅将军也学学。”挖土灶,自己烤吃的,总要学,不然去到军营里一样要学。十万大军,锅灶若干,只是伙夫们挖,行军的时候可以不用吃饭。
“那边有水,表哥带你洗洗去,就是有点儿冷。”朱宣带着妙姐儿往外面走,听到身后是毅将军问朱禄的声音:“这个怎么弄,这个又怎么弄?”夫妻两个人抬起头,相视一笑,继续往水边走去。
再回来时,一堆火已经升了起来,毅将军手里端着一根树枝,正在转动那树枝上洗剥干净的兔子,而且很是来劲儿。
沈玉妙一看到那只剥皮兔子,赶快把眼睛转到一边儿去,真是不好看。身后是儿子兴兴头头的声音,让朱禄:“加柴火,再加柴火。”恨不能火烧得旺旺的才好。
朱禄还在捡院子里掉落的树枝,不用回头就开始回答:“小爷你继续慢慢转,火太大了,外面是焦的,里面还不熟。你转累了,我来拿着。”
“不用,”毅将军一口拒绝朱禄,而且拒绝如音,乌珍来烤,别的人一清早都离去了。手端着树枝正精神的毅将军道:“我要自己烤给父母亲吃。”眼前火堆温暖,背后风吹寒冷。
如音在廊下铺下马褥子,南平王夫妻并肩坐在廊下,看着儿子起劲地在烤兔子,然后嘴里念念有词:“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我在烤兔子。。。。。。”
“下一句是什么?”妙姐儿扬声问了一句。毅将军笑着大声说了一句:“一定很好吃。”然后与母亲一起笑得跌脚,一下子失手,手中的树枝掉进了火堆里。再赶快捡起来重新拿在手上,沈玉妙看着乌珍过去帮忙,看着那火堆熊熊,妙姐儿含笑回身看着朱宣道:“我们也去帮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