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纷乱(二十七)
早上晨钟响过,房里床上响起一片“哎哟”声,朱宣努力板起脸不笑,人已经起身,看着惺忪着睡眼的妙姐儿和儿子,绷着脸:“起来吧,天天睡到日上三杆,将军起来练武去,妙姐儿起来看书去。”
床上两个打着哈欠的人,妙姐儿哈欠连天:“表哥你,啊。。。。。欠,真是能起得来,这和尚钟敲的太早了吧,天都还没有亮。”
朱宣面无表情地回答妙姐儿:“天再暖和一点儿,才能亮得早呢。时辰到了,起来吧。”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收拾停当,走出去喊如音进来给妙姐儿拿衣服。
沈玉妙是想立即就起来的,可是儿子的小脑袋伏上了身,也是哈欠连天:“母亲,让朱禄去交待和尚,让他们早上钟敲晚一些,就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这个主意可真是不错,刚这样想过的妙姐儿立即用手指在儿子额头上轻点一下,拖着他起来:“幸亏父亲出去了,不然这个主意他听到要训人的。”
“什么主意,出来说给我听听。”朱宣坐在外面榻上等着朱禄打水来洗,已经听到儿子的绝妙主意,提高声音问了一声。
手里拿着衣服的如音看到王妃母子赶快不说话,立即就爬起来,不由得一笑,王爷一嗓子比什么都管用。
吃过早饭,母子两个人坐在房里写字,毅将军小声的埋怨母亲道:“怎么早上醒来,我睡到里面去了,昨天夜里临睡时,我记得我是睡在父母亲中间的。”
妙姐儿赶快安抚儿子,也小声地对他道:“今天夜里不会了。”就是妙姐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儿子原本睡在夫妻中间,早上一醒过来时,他却跑到了床里面去。昨夜夫妻****之后,重回床上,也是把儿子夹在中间在睡。
“今天晚上记得不要再把我抱到一边去。”毅将军觉得自己有必要交待一声,在毅将军看来,当然是父母亲把自己抱过去的,只为着他们俩个人可以贴到一起去睡。毅将军是这样想的。
“不要说话,”坐在外间的朱宣淡淡飘来一句,妙姐儿冲着儿子伸伸舌头,毅将军冲着母亲嘻嘻一笑,母子两个人埋头继续写自己的。
一个上午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朱宣这一路行来,只是和书生们攀谈去了,他还是在思索着郝大海的话:“王爷自己去看一看就知道了,”象是另有隐情。
近中午的时候,来了一封重要的信,却是皇上亲笔所写,命朱宣继续观风,御史所奏与卿所奏一起呈上来。
只有妙姐儿看完,轻轻舒一口气,可以留在这里好好的玩了,这就眉眼儿嫣然:“表哥你房里坐着,我去给你煮菜去。”朱宣把信收起来,笑着交待一句:“让人把厨房里弄暖和一些。”
一阵倒春寒,上午天气骤然冷却几分,沈玉妙拉一拉身上的藕荷色折枝花卉的锦袄,答应一声出了房门,站在廊下果然就是一阵寒冷。
如音后面跟出来,把一件镶珠子的披风给王妃披在身上,一面道:“虽然出门就这几步,受了风也使不得。”再看院子里,如音道:“昨天新买的这迎春花,叫朱禄搬进来,他只是不搬,枝条吹得都乱了。”
妙姐儿看一眼那风中吹拂的大盆迎春花,也笑着说一句:“朱禄说,外面山上的迎春花都是在风里呆着,这花难道就娇嫩么,他又成了花儿匠。”
随着王妃进厨房去,如音笑道:“他要是花儿匠,这世上哪里还有花。”朱禄不满的一侧厢房里走出来,看着王妃已经走进厨房,就对后面的如音瞪瞪眼睛。
如音只作看不到,对朱禄道:“你现在闲着呢,你去订中午的饭菜去。”一共这些人,王妃不过给王爷和小王爷煮两道菜,又没有雇厨娘,大家所吃的还是外面酒楼上每天送来。
刚煮好一个菜,就听外面院门几声巨响,一个跟从的人走去打开门,门闩一拿掉,外面象是几个人突然发力推门一样,饶是这开门的人是跟着朱宣军中行伍的士兵,也是被推开险些摔上一下。
开门的人立即跳起来稳住身子,声音虽然不高但是怒目道:“你们是谁,白日打抢吗?”一行人气势汹汹走进来,却是十几个大脚****,手里都拿着短棒,为首一个横眉怒目的中年****,一张血盆大口,先骂上了:“在这里养个小娼妇,当我就听不到了。。。。。。”
话刚说到这里,外面热闹还要看的妙姐儿赶快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热闹,毅将军也从房里探着小脑袋在门帘处,母子两个人都是一脸笑嘻嘻。
中年****一看走出来的这一位身段儿窕条,眉眼儿秀气夺人,更是来气了,挥手道:“给我去打她,让她在这里拦别人汉子。”一群十几个人奔着妙姐儿,嘴里谩骂着就过来了。
“大胆,”开门的人几步奔开,一旁院子角上取了一根白蜡杆,没有几下子就把这十几个****都打倒了。
朱宣走出房来,看到妙姐儿站在厨房门口尚在看得有滋有味的。朱宣在台阶上一站,朱寿一旁又大声喝斥:“都绑起来送到衙门里,青天白日,哪里一群母大虫。”
厨房门口站着的妙姐儿忍不住一笑,中年****这一会儿不敢乱动,看着这一笑好似倾国又倾城,嫉妒心一起,破口大骂道:“哪里又多了你们这两个贼奴才。。。。。。”刚骂到这里,外面急奔进来一个人,一头是汗道:“错了,你们走错了门。”
沈玉妙这才走回厨房继续做自己的菜,毅将军也看得无滋味,走过来站到母亲腿旁,先要了一口吃的,“巴叽”着嘴道:“好吃,”然后就站到厨房门口往院子里看。
朱宣也走进房里去,朱寿和两个跟从的人坚决不肯放她们走,主人在房里,声音不能高可是手里拿着白蜡杆,起来一个打一个,一群大脚****干脆就坐在地上不起来开始嚎哭,顿时一个院子里,哭声震天。
毅将军瞪着两只眼睛觉得真稀奇,这是在家里看不到的热闹。
朱禄从外面领着两个人走进来,也是好笑道:“这是什么西洋的景致,”听到朱寿还在指手划脚:“再哭都送到衙门里去,别人可以走,为首的那个要留下来,回去好好备大礼过来赔礼。”
“让她们走吧,”沈玉妙从厨房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里对着朱寿微微一笑:“不过是几个无知****,走错了门,放她们去吧。”然后交待乌珍:“打水去,把院子地冲一冲。”
正要进房里去,却看到朱禄身后跟着两个人,却是一路同行的荣俊和方裕生,看着这位美人儿一笑有如春花,两个人先红了脸,赶快躬身见礼:“嫂夫人,我们来看朱大哥。”
妙姐儿微欠欠身子转身走进房里去,让如音打水来重新洗手,又怕一身油烟气,让如音找衣服来换。
在外面酒楼上订菜的朱禄路上遇到荣俊和方裕生,就带了回来。妙姐儿房里换过衣服,听着外间已经是欢声笑语,两个书生又要取笑:“这儿盐商最多,盐商豪富,家里不容就安到外面来,不想冲撞到朱大哥你这儿来了。幸好是嫂夫人宽宏大量,不然的话送去见官也是一场羞辱。”
荣俊则是接话道:“盐商只知道弄钱,哪里管羞辱不羞辱。”毅将军走进房里来给母亲悄声道:“母亲,你又要在房里吃饭了,还是我来陪你。”
沈玉妙对着儿子笑眯眯道谢:“有劳。”
一时酒楼上饭菜送来,妙姐儿自在房里吃,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小瓶葡萄酒,却是朱禄看到以后要的。
店伙计点头哈腰地道:“这酒在产地也是上品,万里千里运到这儿来,却是不菲的价儿,这位小哥让送来给爷尝一尝,尝一口是不要钱的,如果要,却是十两金子一两酒。”
两个书生又吓一跳,荣俊先笑骂道:“你这是金汁吗?十两金子一两酒,这通红的是什么酒?”看着店伙计用随身带着的一个极小的杯子,问朱禄要了热水烫过,倒上一口酒给朱宣,朱宣微微呷上一口,对朱禄点点头就不再说话。
朱禄交待店伙计:“酒放这里,随我去拿钱,你们还有吗?”店伙计跟着朱禄出来,在后面道:“这酒是上品,店里还有两瓶。”两个人走出房去,犹听着朱禄的声音:“那你一总送来吧,这个钱我先给你。”
方裕生眼睛直直看着那酒,然后对朱宣道:“朱大哥,你还真是不含糊,这酒值那么多钱。这一瓶酒可以买一桩房子。”
“如音,”朱宣不回话,先喊了一声。如音走出来,听着王爷交待:“把这酒拿进去吧,再去厨房让乌珍把昨儿朱禄买的酒烫些来。”
这才看着两个书生道:“还有几天要进科场了,今天少喝一点儿,权当给你们送送行。”
荣俊往房里看一眼开玩笑道:“我却想尝尝那金汁。”十两金子一两的酒,当然都想尝一尝。朱宣立即拒绝道:“这酒是暖身子的,西域所来,到了这里好的是价值不菲,眼前只有这一点儿,全部是给内人。两位想喝,夏天过去时到我家里来,一个人管你们一瓶子。”
在房里微笑的妙姐儿立即掐指算一算,家里的商队再慢夏天也能回得来,家里的葡萄酒也不多了,还是自己看着快没有了,一向节约着用。
酒过三巡问功名,荣俊和方裕生颇有几分洋洋得意,夸口道:“自我们赶考,这已经是第三科,理当要中了。有句话说,龙头属老成,火候到了,自然要中。”
朱宣微微一笑道:“说的是。”徐从安老成龙头久矣,三科之内也没有中。眼前这两个人依然是“狂生”两个,只见轻狂,不见稳重,少年书生这样的人多的是,朱宣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荣俊性子急,说了出来,从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递给朱宣道:“朱大哥,你谈吐不凡,应该也是中过的,你看我们兄弟今年魁星高照,居然弄到这个。”
纸上是三道试题,朱宣看过还给荣俊道:“这要是真的,你们不中真的是说不过去。”朱宣不是考官,试题皇上圈过亲手封起来,这三道题居然是看着不错,朱宣也不知道是也不是,就算是真的,他也不会说。
方裕生也道:“当然是真的,这可不是容易弄来的,各人缘法罢了。可笑与我们同住一屋的人,我提点他们,居然还不信。”朱宣听过只是一晒,提醒道:“不管真假,自己知道就行了,不用告诉别人。”如果真的是漏题,这不是没事找事情吗?
看看眼前两个“狂生”的狂态想上一想,这题未必真,如果是真的,他们能弄到,别人也会弄到,那就真的是漏题,这场春闱就好看的很呢。
荣俊只是在房里打量,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东张西望:“朱大哥,真是佩服你,这地方寸土寸金,据说物价腾贵,你携着家人打算在这里长住吗?”院子里花草也有了,有些一看就是自己买的。
朱宣也就实说实说:“这天气太冷,出门容易生病。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天暖和了还要别处去呢。”两个书生听朱宣这样说,不能不看一下他身上的单衣和房里的大火盆。
“那你应该晚些出门才是,先时还以为你也是赶考的,只是赶考带家人的可是不多。”方裕生笑着又问道:“这房子象是在收拾着,怎么却不雇个厨娘,倒是酒楼送菜,这两道菜倒是很不错。”
朱宣看着那两道菜,却是妙姐儿煮的,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只是道:“我们住不到夏天,所以不雇厨娘,酒楼每天送来也就是了。”
“这得多少钱,还是雇个厨娘省一些儿。”方裕生笑道。荣俊拉一拉方裕生笑着提醒他:“你看朱大哥象是个省钱的人,你看看这房里的那盆花,花房里才能养得出来,至少一两银子一盆,又不长住,就这样花费。”
手中有试题,又觉得自己胸中有万物,两个书生在朱宣这暖和地方一直盘恒到晚上才走,朱宣才走进来看妙姐儿,因有了酒,斜身在床上歪着,看着妙姐儿身上一件新衣服,是下午铺子里新送来的。
“表哥,和人谈天说地一下午,怎么倒象是有心事?”沈玉妙正在看一件毅将军的新衣服,随口问上一句。
朱宣淡淡:“没有,就是这两个狂生拿的试题,我看倒象是真的。今年这里的主考,却是有名的方正,不象是漏题的人。”
“漏题了会怎么样?”妙姐儿很是好奇问上一句。歪在床上的朱宣过上一会儿才回答:“要是一个地方漏题不过重考,要是从京里漏题出来,那就麻烦了。”
沈玉妙想一想,叹一口气道:“就是一个地方重新考过也是麻烦的。表哥想想,咱们一路上来,有的书生都是步行,自己担着书,一餐饭只吃一个馒头,让他们再考过,这盘缠路费住店费用对他们来说就很难了。”
朱宣也是淡淡一声叹息,自己出一回神,才对妙姐儿道:“后天毕长风就到了,虽然是带着儿子出来游历,功课也不能茺费。”
“表哥,”沈玉妙丢下毅将军的衣服,走到朱宣身旁坐下来,拿起他的手亲一亲,眼中颇有情意,这么辛苦为家人所备的一切都是样样尽心样样操心,不能不感激他。
朱宣微笑,拉过妙姐儿来亲上一亲笑道:“把毅将军交给毕长风半天,天不冷的时候我带着你出去玩去,在这附近玩一个遍。”
沈玉妙赶快接上下一句:“因为下一次出来不知道是哪一年。”朱宣哈哈笑上一声,从床上站起来道:“妙姐儿说的很是。”
转过身来,已经是神采奕奕:“那三道试题,我看着不错,既然有试题,表哥写出来,妙姐儿,你也来作作看。”
朱禄在房外回话:“有一位祝老爷来拜。”朱宣从房里走出来,却是想不起来这人是谁。朱禄回道:“说是今天来冲撞咱们的那一家,他是来赔礼的。”
朱宣一阵好笑,原来是那个盐商,对朱禄道:“让他进来吧。”
房里刚刚收拾过酒桌,犹有酒气。朱禄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胖子盐商进来,一进门就用鼻子闻一下,对朱宣道:“这是好酒呀。”
朱宣也想笑了,但是淡淡应一声:“刚刚来几个朋友,吃了几杯。”再看这位盐商,登门来拜谢,手里还携着一个俊俏女子,想来是位小星,白白胖胖的嗓门儿却也不小,对朱宣拱手道:“我一听说白天我老婆来你们这里胡闹,我就赶快来了。女人吃起醋真是不象话。”
然后推着手边的俊俏女子:“这是我的小妾叫红衣,我就图她生的好,带着她一起来给你赔礼,你不会见怪了吧 。”
就是妙姐儿坐在房里听完了也是忍不住的笑,走到房边偷眼看一眼,果然是生得不错。只是那盐商实在粗鄙,妙姐儿不禁为朱宣难过一回,要见这样的人。
朱宣只能客套一句:“不用放在心上,”什么的,没有想到盐商带着小妾来还有别的用意,这盐商象是也喝过酒的样子,颇为大路的说一句:“我这个小妾不错吧。”
听到朱宣说一声“好,”盐商再来了第二句:“我的你看了,你房里的人也给我看一眼吧。”原来不仅是上门来赔礼,而且来比小妾的美貌,这想来是盐商的恶习。
不容朱宣说话,盐商继续道:“我听人说了,你房里的人象是不错。”沈玉妙也觉得奇怪,我一向是马车进出,要是有人看到,也看的是丫头才是。
朱宣这才有空儿从容拒绝:“山荆一向身子骨儿不好,休息的多。”盐商听得一愣:“山荆?”还是一旁的那个叫红衣的小妾悄声提醒一句:“这位爷带的是妻子。”
盐商一阵哈哈笑把自己遮盖过来,反而对朱宣道:“老婆就老婆,说什么山荆,害得人听不明白。既然是你老婆,想来是不愿意给人乱看的。不过要是我老婆,你倒是随便看,再说你白天也看到过了,凶如母老虎的那一个就是。”
朱宣也是听得一心头的闷气,听得这位盐商到此时才自我介绍:“我姓祝,在这里有生意,生意不大,不过一年娶几个小老婆还娶得起。老婆娶了一个母老虎,这娶小老婆呢,我就要求诗香门第,要有才有德,有贤淑有礼。。。。。。”
朱宣赶快把他话头拦住了,附合一句:“说的很是,不然的话对不起自己,第一个娶错了,以后的是不能娶错。想来兄台,后面娶的都是哪一家的诗香门第,哪一家的大家,我也算知道两个,说出来也许还认识。”
“你认识的人怎么能要,没有成亲都让你看去了那可不行。”盐商一听有些来火,手里还摸着小妾的手,色迷迷的看一眼小手,再对朱宣道:“她爹是中过秀才的,秀才你知道吗?秀才是宰相根苗这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吧。”
朱禄朱寿在外面站着一直捂着嘴只是笑,朱宣心想,莫明其妙来了这样一个人,白天那样的母老虎,配这个人正是合适。眼前这人有辱斯文中人,又不愿意与他对骂,骂斯文些他又听不明白,眼前倒还有点儿难过,正在难过的时候。
盐商不客气地在房里走动着看,一面乱评:“这房里放太多的花了,反而不好。”或者就是:“你这椅子也不好,黑漆漆的不镶东西,明儿去我那里看一看,小妾房里的椅子我都是镶东西的,不是云母就是花石头。”
朱宣慢慢说上一句:“那倒是凉快的紧。”然后耳边听到房里妙姐儿一声轻轻的嗤笑声,朱宣也是微微一笑,不是云母就是花石头,花石头是个什么我倒听不明白了。
盐商自顾自乱评了一通,这才转过身来对朱宣道:“你带的是老婆也罢,小老婆也罢,后天我在山上棋坪里摆吃的,把这附近住的几家一起玩一玩。你老婆也带来吧。”然后转身携着小妾的手出门,一面回头很熟络地再交待一句:“一定要来的,不要再让人来请,那就不好了。”
朱寿朱禄板着脸送这位大爷出门,关上门才一起笑起来。听到房里也有笑声,妙姐儿也笑着出来,对朱宣道:“表哥,你生生被这盐商糟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