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战场(六)
天飘飘下大雪的时候,各个营帐里都生了火盆,由夏天的潮湿蚊虫多,到冬天的寒冷入骨,这仗从初夏开始一直打到冬天过年前。
医生帐篷里一片欢笑声,若花把热气腾腾刚煮好的汤药倒在一个一个的药碗里,妙姐儿和如音就帮着一一地分发到各个帐篷里去。
如音在说这天气冷:“近的帐篷走过去就可以喝,温暖正好,远一点儿的帐篷送过去就觉得有些凉。”看一看王妃,如音更是含笑:“王妃昨天是把汤药放在自己的斗篷里送过去的,倒是冷得慢一点儿。”
若花明白如音下面要说什么,也跟着笑骂:“那起子烂了舌头的伤兵,喝着王妃亲手送去的药,还要在那里嘴里胡沁。”
看到汤药是王妃用斗篷护着温度送来的,几个伤兵就在背后又开上心了:“明儿我一准能好,这药里香喷喷的。”不就是在说染了王妃身上的香气。
沈玉妙在一旁听着只是嘻嘻笑,哪里有香气,冬天太冷了,虽然后面给养能跟得上,可是为了节约木炭,也不愿意再让自己总是有特权一样,自从天冷就没有洗过澡,也没有洗过头发。洗一次澡光是烧热水要用多少柴火才是,火盆里也要多用不少木炭。
再想一想朱宣说的话,妙姐儿更是想笑了,朱宣怕这样的天气妙姐儿洗澡会生病,这样的冷的天气,要是伤寒就不得了。
朱宣一通好哄:“妙姐儿什么时候都是香气袭人的。”逗得妙姐儿只是笑个不停,头发里肯定是有味的,表哥睁着眼睛说假话,而且说得动听之极。亏那些伤兵还这样的嘴贫。
到了中午,朱宣让人来请了:“王爷请王妃回去用饭。”朱寿一进来也是呵着手向火,而且跺着脚:“营外的雪都到膝盖了。”这样的大雪在这里的冬天是常有的,朱寿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跟着朱寿出来的妙姐儿从医生帐内出来就一身白雪,现在看到流血断肢也不觉得怎么害怕,帮起忙来有模有样的妙姐儿是回营来吃午饭,朱宣刚刚让人来喊的她。
看到这样的大雪,真的是清冷的,一出帐来就觉得风雪如刀一样,以前听人说过寒冷的地方可以冻坏人,沈玉妙是没有去过,此时在这草原上冬天,充分明白这种感觉。想一想要是在以前不管是在京里还是在封地上,早就红梅暖阁里赏风雪。。。。。。
一阵北风吹来,把一簇雪花吹到妙姐儿脸上,立时脸上是薄薄的一凉,然后雪贴着脸上的温度融化了。
这才醒过神来的妙姐儿把披风裹紧一下,往朱宣的大帐里走,在军中的冬天虽然是冷,可是不出门打仗的沈王妃左动动右动动,出了朱宣有火盆的大帐就来到医生的有火盆的帐篷里,而且忙个不停,所以没有感受到守营士兵的那种寒冷。
进了大帐里,几个幕僚对着王妃微笑一下,都没有站起来,帐篷里弥漫着羊肉汤的香气,军中一到天冷,几乎天天都是羊肉牛肉汤,里面放着大白菜,冷天吃起来是可以御寒。
朱宣在内帐里看到妙姐儿进来,脸上就有一丝微笑:“过来吧,多久都没有陪表哥吃过饭了。”小丫头事情也多得很,晚上回来还津津有味地述说,哪些士兵好了,一顿能吃多少饭。亏她记得住这些名字。
书案上除了羊肉白菜汤,大馒头以外,还有两样京里的酱菜,这是后面押运粮草时给沈王妃专门送来的,也是沈王妃的特权之一。
“这酱菜你吃得倒快,没有几天,一瓶子没有了。也不怕咸到,”朱宣伸出手来为妙姐儿拂一拂头上还有没有抖去的雪花,看着妙姐儿听到自己的话就只是“咕咕”地笑,把馒头从自己红唇上移开,这才笑嘻嘻地一张笑靥:“我拿去分给士兵们吃了,天天都是羊肉汤,昨天那个贺老六他受伤昏迷的时候就念叨着京里的酱菜。”
朱宣这才把自己面前的馒头拿起来,看着笑眯眯的妙姐儿道:“我就知道,不然怎么会下去那么快。”南平王倒是不知道哪一个是贺老六,反正是个伤兵。
想想妙姐儿的话,天天都是羊肉汤,朱宣含笑看着妙姐儿吃得仍然是很香,在家里的时候吃菜上顿和下顿是不会重样的,在军中只能天天羊肉汤了,这孩子挑食的毛病一下子就好了。
“昨天俘虏的人,也给他治伤来着,”妙姐儿现在对吃饭也是管饱管暖就行,不象以前是真挑剔,不过也是惯出来的,随时有个小厨房就候着她,几时吃几时做,是个人都能惯出来。
再喝一口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妙姐儿才道:“说他们没有这么好的汤好,给他羊肉汤喝,他一下子三大碗,想想冬天没有热汤喝,在草原上住着该有多冷。”
朱宣也是早就知道了,对妙姐儿道:“这仗最多打到过年以后,他们粮草要跟不上了。”左贤王在朝中的影响力也是不如达玛生前,打这久的仗光粮草就要消耗不少,吐蕃人打仗一向只是想赚钱,赔钱的时候朝中议论就很大。
不过让朱宣眼下有些不放心的就是各营的士气都很浮躁,赢多输少,后备给养能跟得上,将军们也是放开手,一旦打起来可以不用看建制,昨天朱喜一下子奔出去五百多里安营扎寨一下子呆了几天,被朱宣喊回来骂了一通:“不要命了,那么远,把你围上了,你能撑几天。”
“表哥,”妙姐儿手里捧着碗,对朱宣说着过年:“过年要是不打仗,咱们包饺子吧,有人要吃汤圆,我也会包呢。”妙姐儿在家里的时候就经常自己动手做玫瑰或是桂花甜酱,然后包汤圆给朱宣吃。
京里长大的朱宣算是北人,在南疆称王,对南边儿的饮食也爱吃。听到妙姐儿这样说,朱宣笑意加深,道:“好,过年咱们也好好过。”
妙姐儿把碗里剩余的羊肉汤喝完,擦擦嘴对朱宣道:“不过这饺子想来也是羊肉白菜馅的。”朱宣哈哈大笑起来:“有得吃你还不知足。”
“知足呢,”妙姐儿站起来欠了身子在朱宣脸上亲一下:“跟表哥在一起就知足。”然后就往外走了:“我晚上再回来陪表哥吃饭。”伸手揭开帐帘,回身再甜甜一笑,沈王妃又有事情去了。
朱宣笑一笑,看着犹在摆动的帐帘,也站起来往外面来,幕僚们都是在外面吃的饭,所以大帐内才一股羊肉白菜的味道,给南平王威严的大帐里平添了几分家居感受。
“再去看看去,各位将军是不是都回来了?”朱宣又吩咐亲随们,让他们去看一看这些乱打的将军们都在哪里。
丁正岩看着亲随们出去,这才接过王爷的话:“王爷不用担心,朱喜将军,苏南将军,霍老将军都回来了,张琳将军,廖安将军,周亦玉将军处都有人来。现在只有钱德将军和匡文超将军们没有回信。”王爷从昨天就开始忧心,让人出去打探,让他们不要跑得太远。
在书案后坐下来,大帐里只有朱宣和几个幕僚在,一下子显得空旷许多,朱宣只说一句话:“回来就好,有消息也好。”就是没有消息的人让人担心,这样的雪天,马蹄印一会儿就被雪盖住,一旦被人围住,也是别人的好饺子馅。
走出营帐来,南平王看一下天上的大雪仍然在飘,朱寿出去找钱德和匡文超,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过来,朱宣一样是担心。
正在午饭时候刚过,军中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羊肉汤的气味,想想妙姐儿这孩子说的:“包饺子也是羊肉白菜馅。”朱宣唇边又有笑意,等打完仗,好好带着妙姐儿回去吃她喜欢吃的,妙姐儿还是喜欢去那个波斯人的小酒店,说那里去习惯了觉得亲切的很。
晚上这顿饭也没有吃成,到下午的时候,在医生帐篷里就可以听到又传来的喊杀声,不管是沈王妃还是若花、如音,都已经听习惯。
外面开始乱的时候,士兵列队准备迎敌,一有敌情先做好伤病员,粮草辎重撤退的准备。隔不了几天就是一仗,不是别人打过来,就是这里打过去,时时都有伤病的人。
帮着医生在收拾包裹,如果要走的话,拿起来就走。妙姐儿和若花、如音都是一醒过来身上就东西都带齐,说一声走跟着就走。
来回报信的乌珍比传令的兵回来的还要早:“王爷让后军先撤呢。”大家听了只是手里的速度加快,一点儿慌乱都没有,有条不紊地撤出营寨,已经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次。
但凡来攻营,总是三次里面有一次要撤出去。营外大雪漫漫,,雪都是齐膝深,马是乌珍在带着,三个柔弱女子也帮着担架或是车辆扶一把,这样的雪真是难走,对方攻过来也真是不容易。
妙姐儿回头看时,又是一片人潮喊杀声,再往前面看一看,有一片小树林,是准备撤到那里去。
走在后军最前面的是徐从安,一直护卫后军的就是徐先生,粮草辎重都在最后面,伤病的人在中间。
还没有到小树林,树林中一片雪乎乎的人杀了过来,这里埋伏的有人,想来是事先看好了地形。
身上一片雪,手里雪亮的马刀,猛然看去如果是眼神不好的人,真的是分不清楚哪里是雪哪里是马刀。
后军就此停顿在这里,乌珍和后面赶上来的朱禄只护着王妃,有几次眼看着雪亮的钢刀就在眼前,都被护卫王妃的人奋力格了回去。
然后敌军突然一阵乱,朱禄立即大声道:“王爷来了。”妙姐儿顺着朱禄的喊声看过去,身上在这种时候总是有血迹的朱宣带着人冲过来,这样的雪刚才走在雪地里帮着扶一把车子,觉得脚下都是难走的。
看着朱宣带人过来,却是疾风一样,手中的银枪一枪挑一个,没用多大的功夫就到了妙姐儿面前,看到妙姐儿安然无事的坐在粮草车上,这才回身继续杀敌。
北风卷着飞雪在地上肆漫着,沈玉妙在这乱军混战中看着朱宣在厮杀中的身影,唇边含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朱宣,自己深爱他,是早就发觉的,在此时此地,更觉得爱得不能自拔。。。。。。。
天地之间飞雪弥漫,沈王妃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亘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一个身影,挡在自己身前为自己遮风挡雨。。。。。。
直到结束战斗,朱宣骑着马赶到妙姐儿这里来,看着这个孩子痴痴的看着自己。这样的大雪寒冷天气,在这野外,南平王额头上冒出汗水,是刚才拼杀的汗水。而心里则是温暖贴心无比。
此时的妙姐儿看着格外地漂亮动人,坐在那里只是一身战甲,看着却象是羽衣飞舞的雪中精灵一样。
两个人在这雪地里眼神对视了,朱宣带马过来,含笑低声道:“傻孩子,是冻傻了不成?”就这么看着表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象是看了很久。
妙姐儿嫣然含笑,双手习惯性的去弄衣带,却只摸到冰凉的战甲上面,这才醒了醒神,也是含笑低声回朱宣的话:“多谢表哥。”这才顺便看到朱宣手里还拎着的长枪,枪尖下滴滴地往雪地里滴着血,每一滴血滴在雪地上,就象是开了一朵红色的鲜花。
身后来人才惊醒夫妻两个人在这战场上的爱慕,一共来了三个骑兵,分别是周亦玉,朱喜,苏南那里来的。
“苏将军就这股兵象是急着要回家去过年,没命的打,让王爷中军小心才是。”这骑兵报信来晚了,可是传达一个消息,就是苏南那里也正在拼杀。
朱喜和周亦玉都是求援的:“周将军杀退敌兵,抓了一个吐蕃将军,可是会吐蕃的翻译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受了重伤,请王爷请一个翻译过去,象是这将军知道很重要的事情。再就是请王爷派一个医生过去,不要医术很好的,只要能帮一把手帮忙包扎、止血抓药的就行。”一仗下来,倒是伤了不少人。
朱喜那里也是一样,也是只要会包扎的医生就行了。朱宣听完,妙姐儿从粮草车上跳下来,一下子站到及膝的雪地里去,对朱宣请命道:“表哥,我们可以去。”若花和如音也都走过来,乌珍也哇啦一句:“我去翻话。”
“等一下,表哥和你一起去。”朱宣又等了一下,霍将军处也有兵来,几处营寨同时被偷袭了,还有两位将军到现在踪影全无。
站在雪地里就地整顿一下,王小虎这才过来回话:“王爷,破的地方修补好了,请王爷回营。”这些人真的是很厉害,抛绳子也很准,先是火箭烧一会儿,然后就是绳子抛过来一拉,营寨就要破几处。
朱宣已经觉得自己有一点儿思路,对王小虎道:“我去周亦玉、朱喜和苏南那里看一看,我觉得有点儿不对,要么就是他们把钱德和匡文超围在哪里了,怕我们去救援,这样没命地攻打,是我们要过年,他们又不过年。”
“末将点五千人给王爷。”王小虎赶快让自己的副手去点兵。朱宣不肯带,对王小虎道:“我的亲随五百人就行了,朱喜和周亦玉,苏南那里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你这里也要小心,如果是怕我们救援,还会有敌兵过来。”
王小虎只能看着王爷王妃带着只有五百人走了,身后的副手只能吐吐舌头,王将军又没有阻拦成王爷,半个时辰的路,敌军刚退不久,路上要是遇上那就是一场苦战了。一向护卫王爷的中军是个好差事,也是个苦差事,最让将军们头疼的不是打仗就是拦不住王爷。
“看什么看,快去做事去。”王小虎对着只是看着自己的副手们瞪起眼睛,老子不就是没有本事拦王爷吗?这个。。。。。。王爷一向是胆大,在我前面的中军将军们不也是拦不住。
雪地里朱宣带着妙姐儿等一行人先往周亦玉那里去,一路上在思考是钱德被围,还是匡文超被困。到了周亦玉那里才看到朱喜也在。
进营门前先问了一下,才知道从自己中军退后的吐蕃人直接到了周亦玉这里,真是不要命的打法,不知道疲累一样的轮着打。
朱喜索性把自己的人都往后移动,一队方便去帮苏南,一队自己带着来帮周亦玉。看到王爷进来,周亦玉点齐军官们一起围在帐中议事。
“钱德应该是沿着这条线去的,如果一路败退那就只有退向伊丹的营地。伊丹一向是和噶尔东扎营在一起,所以钱德应该还在草原上移动才是。刚才来攻打我们的人就是噶尔东。”周亦玉手指在地图上对王爷道。
现在只有一个人让人担心了,朱宣眼睛在地图上移动:“匡文超呢,如果他被人围起来只能往左贤王那里退。。。。。。”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把那个吐蕃将军带来,再请王妃过来。”朱宣让周亦玉把俘获的吐蕃将军带来,再去医生帐内请妙姐儿过来。妙姐儿是一到地方,就和若花、如音去给医生帮忙,至少简单的草药现在已经看得懂会抓。
这位俘获的吐蕃将军证实朱宣的猜想,一队汉人被围起来,象是人数也不多了。妙姐儿翻译完以后,看着表哥沉下脸来,此时无人可派,苏南处有霍将军处都有战事。
离匡文超最近的地方只有周亦玉这里。周亦玉近前一步道:“王爷,我随你去。”也只能这样了,朱宣点点头再看看朱喜:“你也来。”
有了这近三万人,朱宣觉得救得出来,一旁是两道关怀的眼光看过来,周亦玉和朱喜都去,人应该是不少了。
当着这么多的军官们说话,妙姐儿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可还是说了出来:“表哥,我也去。那里一定也需要人帮忙包扎,我们再带着伤药去,也许会。。。。。。”说到这里脸一红,低声道:“需要翻译。”
沈王妃无事为了和乌珍说话,一口吐蕃话说得流利之极;在军中找事情做,可以认得出来简单的治伤草药,觉得自己去应该是可以帮忙的人。
“好。”朱宣点头,妙姐儿去是很能中上用场的。当下点齐周亦玉和朱喜带的人,伤兵全部有兵护送,能打的兵是整个营寨拔营而起,一起去找匡文超。
只要能救,南平王不会抛下一个人。整军刚刚待发,又有军情来报:“张琳将军处也都有敌兵来袭。”
“这些人都在这里,匡将军那里就暂时没有事情。”南平王传下军令来:“令各处的将军全歼来犯的敌人,我们去救匡将军就容易得多。”然后一带马:“走。”大雪纷飞北风肆虐中,南平王带着这一队人往匡文超可能在的地方移动。
大雪地里虽然有蹄印,过个半天就要会被雪埋住,还没有走半天,又有人来寻周亦玉,脸上的汗不知道是跑马跑出来的,还是急出来:“许大人。。。。。。”
周亦玉抬手就是一马鞭子,打在士兵的盔甲上就是一声响,然后才厉声道:“许大人怎么了?”士兵这个时候才说出来:“许大人押运粮草过来,路上遇到吐蕃兵,被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