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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八章,回来(八)(2 / 2)

打开妙姐儿的信慢慢地细观,信里当然是时时关心关切在军中的父子,另外为胖倌说了几句好话:“胖倌最近安生多了。”

帐外秋雨绵绵,深秋有雨的天色,灰天灰地看上去让人无端心生凄冷,帐篷里一天都点着明晃晃的牛油蜡烛,对信再看一次的南平王看着妙姐儿的来信,象是回到了家中,胖倌会安生?朱宣摇摇头自己笑一下,这是妙姐儿让表哥放心才这么写上的。

再往下看,是端慧写上去的几句话:几时回来带着端慧也去逛逛去?朱宣更是微笑,这个孩子,女儿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苦,军中是来逛逛来的,今天回营的长子朱睿身上又多了伤痕,朱宣看过信,手里拿着只是不丢,听到帐帘响一声,外面进来的是三子朱闵。

一进来脸色就不好,带着难过的样子的朱闵,被父亲骂上一句:“打了胜仗,人人高兴,你这是什么败兴的脸色?”

“我,”朱闵虽然不会跳脚,可是也要告状了:“大哥把泥巴甩到我衣襟上。”不过是去看看他,一出营就是一个月,做兄弟的也想亲近他。

世子朱睿一看到两个弟弟要过来,先就是瞪一下眼睛,就是韦大昌有些心粗的人都看出来了,也背后里提醒过朱睿:“老沈,小王爷们是觉得咱们最近有些露头角,又年青,所以来抚慰咱们,我知道你也觉得身份不合,是不太愿意深交,”

和小王爷们一说话,觉得他们和气,就要多说几句话出来,等到说完了回去自己想一想,这句话也不对,那句话也不应该说,韦大昌觉得朱睿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情才是。所以格外地提醒一下:“你不要一看他们来,心思就表露出来,我都看到你在瞪眼睛了。”

可是瞪眼睛也没有用,两个弟弟装作看不到,就是平时射箭出游,都要跟过来。外面秋雨不断,人人在雨中都是淋着,披油衣的都不多,兴高采烈地过来问朱睿这仗的细细情况,只有想亲近大哥又爱干净几乎成癖的闵小王爷是披着油衣,在这样的雨天里,一个沽世佳公子鲜亮地过来了。

对着大哥的新伤痕,朱闵是满面的心疼,世子朱睿在雨中说话,装作不经意地跺了跺脚,脚下一汪水,水里的泥点子奔着闵小王爷油衣下的一件蓝底绣菊花的衣衫下摆就去了。嫩黄色的菊********就变成土黄色的了,虽然还是黄色,可是闵小王爷低头看一看,转身就回来了。

进到帐篷里来被父亲接着骂:“又去他面前凑。”挨完骂的朱闵低着头进内帐去了,进去半天不出来,朱宣放下手里的信也跟着进去,看到儿子解了外衣,只穿着中衣在床上坐着不动。

“没有干净衣服了不是?”这一次呆的时候比原定的要久,再加上下雨,衣服是带了一套又一套的朱闵小王爷,总算是等到没有衣服穿的时候了,一个人坐在床上纳闷:“总有件半干的衣服吧。”也一件没有。

朱宣看着这个儿子不知道是可气的好,还是可乐的好,只能先提醒他:“你这几天没少出营去,出去一次回来换一次衣服,今天能有一身干净衣服换上,我都觉得奇怪。”

“留着这一身衣服,好见大哥的。不想一句话没有说,先被他弄脏了。”如果是在家里,见到父亲的时候,父子都是衣着整齐,在书房里或是在母亲房里,父亲端坐着自然有威严。在军中呆了这么久的时候,父亲衣衫不整,夜里父子三个人解去外衣,在床上不睡的时候也有,当然是亲昵的。

朱闵也学会对父亲告状:“大哥是诚心的。”朱宣再骂一句:“下次你不要去。”看着儿子坐在床上不动,朱宣是来气了:“你今天就在帐篷里坐着吧,不要出门了。”一件蓝衫绣着菊花,光看衣衫就让人神往,只是溅了几个泥点子,这就要换下来。朱宣觉得不行。

骂完了,儿子还是坐着不动,对着那几个泥点子苦着脸,这样的讲究法,朱宣也叹气了:“穿你二哥的吧。”

“请父亲给一件吧,二哥的衣服他自己乱放,干净脏的自己都弄不明白。”朱显倒是注意的,毅将军自己才不管,又不是在家里,身上脏了手上也没有洗,解去弄脏的外衣,不洗的手就去抽一件干净衣服来,又不是在家里,时时有丫头跟在后面服侍。朱闵看着就坐在旁边皱眉头了。

朱宣皱眉,把自己的衣服拿一件给儿子,老子也没有你这么穷讲究,你就将就着穿吧。看着三儿子把衣服穿在身上,又肥又大,酷似妙姐儿的面庞衬着自己的衣服,让朱宣在心里又思念妻子。

妙姐儿也这样过,跟在后面要衣服,看到朱宣的衣服送来,先拉过一件来套在身上,又肥又大地就这么穿着过来嘻笑:“我就要表哥这一件,再瘦些再短些就成。”

摇着头拿三儿子没办法的朱宣走出来,不管这孩子他要怎么折腾,反正明天就回家去,最多再穷折腾这一路罢了。

出来的南平王把书案上妙姐儿的信收起来,心里还在想着朱闵,罢罢罢,再大两岁也到军中来,穷山恶水的地方无处讲究。

换上父亲衣服又肥又大,闵小王爷把衣襟掖起来,袖子卷起来,披上油衣又去看大哥了,决定这一次离他远些,至少在泥点**的距离之外。这样还不能放心,临出去的时候再看一看父亲还有几件干净衣服,看一次大哥弄脏一次衣服,还够我看几次大哥的呢?

这个记不住的孩子又出去了,朱宣更加摇头,长子一看到弟弟们过去,先要瞪眼睛,就是朱宣有一次也看在眼里。孩子们手足情真是有趣。

草原上秋雨绵绵,一个月以后的封地上也是阴雨绵绵,妙姐儿坐在房里和端慧郡主相伴在做针指,端慧郡主看看母亲手上做的一个活计,低声地和母亲在商议:“花样儿要鸳鸯戏水的,”妙姐儿轻轻嗯一声。

“鸳鸯一个要飞,一个要游,”端慧继续娇滴滴:“鸳鸯要五色彩线,您别绣在脚尖那里,走路会磨到。”

妙姐儿这才抬起眼眸来,对着端慧百依百顺:“我都知道,不用你交待。”现在和端慧一起做的活是端慧郡主嫁妆上用的东西,有一些贴身用的, 象房里穿的睡鞋,就是妙姐儿亲手在做。

看着端慧娇嫩的面容,妙姐儿低下头笑一笑,继续做针指,这些活有了端慧以后就慢慢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做起来,女儿的嫁妆当然要齐备才行。

地上传来“嗤”地一声笑声,对着母亲娇娇撒娇要东西的端慧郡主脸上挂不住了,对着坐在地上一张小书案前手拿着一个毛笔的胖倌嘟起嘴来:“你又笑什么?你又懂什么?”

“你就只缠着母亲给你东西,”胖倌一语揭破姐姐的心思道:“父亲不在家,你什么都要。”父亲不在家,时时跟着母亲的胖倌句句都听在耳朵里,虽然不懂,只是记住了。

端慧郡主小脸儿躁得通红,看着弟弟摇头晃脑袋地手里拿着毛笔还是在写自己的字,又不好骂这个小孩子,拧在母亲身上不依:“胖倌又取笑我。”

妙姐儿放下针线,搂着端慧在怀里抚慰,也是骂胖倌:“乱说最在行,写你的字,你父亲这几天就要到家了,我在信里帮你说了多少好话,回来你写的不好,以后再也不帮你说。”

胖倌这才得意洋洋地继续写字,一面自得:“我这就会认字,也会写字了,要是信里把我写得不好了,我自己也会看。”提起笔来在纸上“唰、唰”几笔,然后站起来两只手拿着给母亲和姐姐看:“这是姐姐。”

纸上一个大圆脑袋的人,两只圆圈眼睛,一竖作鼻子,一横作嘴巴,脑袋旁边有两竖比较长,胖倌做了一个讲解:“这是姐姐的两缕头发。”

“母亲,”伏在母亲怀里的端慧郡主把脸埋在母亲怀里,更是不依:“母亲不打他,我不依。”妙姐儿忍笑骂儿子:“快丢下来写你的字,攒着好些打呢,想肿一次屁股不是,等我告诉你父亲,分做几次打。”

这才把手里的姐姐画像丢下来的胖倌老老实实坐下来,又小声回了一句:“那我过年要趴在床上看炮仗了。”

才被弟弟羞的端慧郡主这一会儿又忘了,对着弟弟做鬼脸儿:“你呀,在床上趴一年都没有什么,吃也不少吃,喝也不少喝,就是淘气也一点儿不少,趴在床上睡着还让人往窗外去找,说是听到好几个蛐蛐儿叫,只有你才有这个本事。敢是那屁股长在别人身上,你就不疼?”

妙姐儿一只手搂着女儿,一只手轻点一下端慧的额头:“你又来招他,他没有好一会儿,你就要招他才是。”

地上坐着的胖倌把刚才画的画像递给丫头们:“送出去裱好了,过年我给姐姐挂起来。”端慧郡主对着弟弟皱皱鼻子,胖倌也对着姐姐做个鬼脸儿,丫头们忍笑接过那张鬼画,拿出去不提。

房里端慧郡主依然是娇娇抱着母亲的身子,一面在想东西:“妈,你那个珍珠头面,也给了我吧。”然后搂着母亲让她同意:“父亲年年给母亲首饰,母亲也戴不了,那个也给了我吧。”

“好,”妙姐儿搂着女儿柔软的小身子,母女两个亲热了一会儿,端慧也要长大了,武昌侯与公主一直生分,从端慧八岁开始就年年来信同表哥说端慧十二岁就要过门。表哥就年年同武昌侯通信,说留到十六岁。

端慧郡主就年年开始要东西打首饰做衣服,这还有几年,先把母亲的首饰匣子看过来,再时时缠着父亲:“库房打开来,给端慧再看一看。”就年年这么整过来。

地上的小胖倌又安心写了一会儿字,直到母亲说:“可以歇歇了。”丢下笔过来,姐姐已经坐到对面去,继续做针指。胖倌也过来挤到母亲怀里去要东西:“有一个玉盒子给了胖倌吧,可以装胖倌的东西。”

再回头来收拾姐姐:“过年送你一幅画,你给胖倌什么呢?”端慧把手里的东西亮一亮道:“这不是你的衣服,母亲做一半我做一半,你又争什么。”

对着这样的一双儿女,妙姐儿只能笑个不停,端慧一直独自“横行”家中多少年,总算是有了对手。

看着阴雨绵绵,自深秋就没有好好停过,停上一天再接着下,好在田里倒是早早地收过收成。妙姐儿轻轻叹了一口气,端慧立即笑靥如花:“母亲想父亲了。”

“去,”妙姐儿嗔怪一句,外面有人回话:“王爷和小王爷们到家了。”端慧郡主看着母亲眼睛立即明亮了,丢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急步先去房里对着镜子拢拢头发,重整衣服,就差重匀脂粉了,这才笑容满面走出来,胖倌这个绊腿虫跟在后面也踩着凳子照照镜子,丫头们赶快扶着一点儿。

胖倌走出来的时候跟上母亲的脚踪儿:“看看胖倌,也帮胖倌看一看。”端慧郡主嘻嘻又笑起来,看着母亲含笑为胖倌拉拉衣服,也凑过去:“我的衣服也要整。”

朱宣带着儿子走进来,正看到胖儿子用自己的小胖屁股把姐姐往一边儿顶一顶。院子里小雨霏霏,也掩饰不了这房里散发出来的温馨气息,南平王走过来,去了油衣搂住妻子,夫妻两个人嘴角边都有笑容。

“父亲,”端慧和胖倌对着父亲行过礼,再过去和两个哥哥见礼,趁着这个时候,朱宣搂着妙姐儿往房里走,一面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小别要胜新婚。”妙姐儿抿着嘴儿笑,娇嗔地飞了朱宣一眼,儿女们都在身后,这说的又是什么话。

银文送上茶来,妙姐儿为朱宣送上来,端慧指使胖倌:“给你三哥端茶去。”自己取过一盏递给毅将军,闵小王爷看着胖倌摇摇晃晃地端着茶过来,赶快就接过来:“你小心着才是。”摔了倒也罢了,不要溅到我衣服上来,我这可是最后一身衣服了,总算赶在回来的时候,有了一身干净衣服。是跟从的人晚上在客店里灶上帮着烘干的。要是还在军帐里,朱宣就要发脾气了:“没到天冷就烘衣服。”

端慧笑眯眯提醒一下三哥:“我让人把你衣服拿来,你就这里换了吧。”闵小王爷嘿嘿笑一下,看看父亲依然是责备地看看自己。

到家当然是先说的世子朱睿,朱宣就是淡淡一句话:“往京里报军功要升将军,我扣了。”听到这样的话,妙姐儿就什么都安心了,这说明儿子很好,还有军功扣,不是好得不能再好。

毅将军一说起来就要语句纷飞了:“有夜宵呢,母亲不信,自己看看去。”朱宣也证实是有:“周亦玉有理的很,说这样的事情可以不听军令自己作主,不是调兵排阵。”周亦玉从来是没有做错事情不用怕见王爷,这件事情在她的军中她做主。

“就是总瞪眼睛,”两个儿子一起告哥哥的状,再告诫端慧:“你居然还要去看,你去看,只能看到他瞪眼睛。”

状没有告完,被母亲也责备了:“再不要往他面前去,跟着父亲去军中,是多学的,只是去缠你大哥。”两个儿子这才不说话,但是小声还是要告诉端慧:“大哥瞪眼睛,眼睛也没有你的大。”

“表哥这一次回来,倒是有一件高兴的事儿告诉你,”妙姐儿喜盈盈地把胖倌的字拿过去给表哥看:“看到我写信,就自己拿着看,问怎么写的他,告诉他写的好他也不信,从那以后自己坐下来就安生写字认字了,说以后夸胖倌的信都自己写才是。”

胖倌走到父亲身前去,告诉他:“胖倌自己写才最放心。”朱宣呵呵笑了起来,对这个儿子没法总板着脸,看一看胖倌写的字,朱宣也微笑:“胖倌,这字不好,天天写才是。”朱宣就没有跟着夸,虽然很高兴,胖倌也能安生坐一会儿了。

“母亲说好,”胖倌不服气,妙姐儿一开始是逗着儿子坐下来安生一会儿,给他一支笔再给一张纸,写上几个字让胖倌比着划拉,没有想到真的坐下来每天都能安生一阵子,等到朱宣回来,喜不自胜地要说这件事情:“胖倌长大了。”

朱宣看着正坐在一起说笑的儿子女儿:“取我笔墨来。”孩子们站起来,毅将军送了纸笔来,闵小王爷端了砚台和水盂来,端慧郡主站在父亲身前研墨,朱宣这才提起笔来,写了“胖倌”两个字递给胖倌看:“这是你的名字。”

一张纸是胖倌自己写的,一张纸上是朱宣刚才写的,哥哥姐姐看着胖倌拿着两张纸比着看,都有笑容,胖倌看得出来不?

“嗯,就象是我一开始捏的泥人儿不好看,后来捏的泥人儿好看。”房里一片笑声,做父亲的用手轻轻拍拍儿子的胖脑袋:“说的很对。”看着儿子拿着两张纸走到妙姐儿脚下去,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自己仔细端详去了。

入夜的睡房里,银薰球里喷着桂花香,朱宣怀里拥着妙姐儿雪白的身子,听着她细细地喘息声渐渐平静下来,才慢慢告诉她:“三个儿子三个坏蛋,怕我打睿儿,都争着往自己身上揽。”兄弟齐心,朱宣只有得意的。

“还有一个小坏蛋,也能坐下来一会儿,”朱宣语气里带着嘘唏:“以后表哥可以多陪着妙姐儿看花看水了。”

在朱宣怀里的妙姐儿嘻嘻笑着搂着朱宣的脖子:“还有一个小坏蛋,表哥忘了不成?”朱宣想一想女儿,道:“自从大了,知道是给她备嫁妆,天天就没消停。”这样一提,朱宣对妙姐儿道:“我先去了书房里,看到京里来的信,今年你不得如愿去京里看雪。”有明旨下来,今年依然是不能进京。

“说太子殿下今年要登基,我想着总要进京去,不想也不去。”妙姐儿一提起这件事情,也是淡淡了。皇帝于秋狩以后传位于太子殿下,未传玉玺,以太上皇的身份依然是在摄政。

朱宣也不说话,兵权依然是在太上皇手里呢。高阳公主加封长公主,郑贵妃娘娘进封为皇太后,依然是紧握手中权力不放。五皇子殿下遇到这样一对父母,人人不放权,这几个月是一位无权皇帝。

红纱帐里这一对夫妻各自想了一会儿心思,妙姐儿才重新开始取笑朱宣:“表哥要同公主再订儿女亲事,这就不怕人说你是赶热灶去了。”

“管人家怎么说,”朱宣一定要赶这个热灶:“晚上吃饭的时候,端慧还拉着我要重新开库房看一看,”夫妻两个人一起笑起来,朱宣叹气:“现在表哥给妙姐儿置办一件首饰,都要背着端慧才行。”宠孩子是不能宠成这样子,现在后悔也晚了。

妙姐儿微笑看着朱宣面上又多不少皱纹,这是为儿女们操心,一条一条添到了脸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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