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本添喜事的事情,却让房内一阵尴尬,章严之虽然老,还没有完全糊涂,满是皱纹的面容一下子拉下来,看一看这个家人,再看看杨广明,再看看袁杰只是不说话,看得那家人一阵心虚,把拜贴丢下来说一声:“告辞。”就走了。
直到家人走出院门,章严之才重有笑容,对袁杰和杨广明道:“呵,送来席面正好就吃,老夫是不客气的。”姨娘和杨氏扶着章严之安席坐下来,章紫对杨广明使一个眼色,一同走出房门来,把刚才的事情悄声说一下:“袁叔父说西山,你说在丰台,这是你找来的人吧,这假话说漏了。”
杨广明只得叹息一声:“我。。。。。没有想到今儿还会有人来,不想袁叔父如此有情。”杨广明回京里来,第一个密切关注的就是袁杰,袁杰与南平王走动日近,京里官场上也是早有风声,杨广明打心里不舒服的,所以章严之进京,杨广明独没有通知袁杰。
对着一院子白雪,杨广明心想自己还是年青少历练,看不好的人反倒礼物在手,热情上门,还帮着圆谎,通知的人,觉得会来的,一个也没有。
重新进房里去,章严之也掩饰过来,不再提风老三和刘老四,管这些混帐黄子哪里去,至此,章老大人心里有如明镜了,这些人都不会来了,会来的早就来了。有如袁杰,不是一样大张旗鼓地送席面而来,章严之决定珍惜眼前的这些温情。
席面依然旧滋味,酒也还是老陈酒,只是人越来越老,是经不得陈。章严之一向身体不好不用酒多时,今天高兴也吃了小半杯,只是让袁杰和杨广明吃酒:“吃,你们吃,我看着喜欢。”坐一桌子人吃饭,这是多少年前的盛景了,章老大人光是看着心里就是舒服的。
饭后袁杰就告辞了,一来是有事情,家家要办年才是,二来官场上也有事情,三来也要让老师休息才是,看到自己来,老师不是一般的高兴,就是旁边的老师家人眼中俱有感激,袁杰觉得自己只是坐着,大家都会一直陪着。
“想来你是忙人,快去吧,”章严之象以前一样勉励几句,觉得找回自己做吏部尚书时的感觉:“遇事情多多揣摩,以皇上的意思为准才是。”一般的家人都低下头来,老大人还摆这种派头,也只有这位不忘老师的袁大人还能满面笑容地答应下来,行礼离去。
袁杰告辞以后,章严之才把孙子单独叫到里间去,。只有爷孙两个人,章严之收了刚才慈祥的面容,声音依然苍老颤巍,却是严峻的:“自你到京里,会过哪些人,哪些人回应过你,”
杨广明觉得自己不堪重负,此话有如最后加上一根稻草,杨广明在祖父面前跪了下来。章严之厉声道:“讲让我听听,是哪些王八羔子,现在看着老夫倒台不在京里,全然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一下子骤然动怒,章老大人一下子脸涨得通红,觉得气血上涌。
“祖父,孙子接你到家里来是颐养天年,以前的事情,你就别再问了。”杨广明艰难地才说出来,要胁人的书信还可以起到作用,以前的师恩全然无用,只是平白多听几句风凉话罢了。看着年迈的祖父,平日里心心念念地只是回京里来,杨广明不知道该如何说才是。
章严之也冷静下来,停上一会儿喝上两口热茶,这才一一地问出来:“是怎么留在京里的;南平王是怎么对待?晋王又是如何?还有诸位门生,又平素往来多少。。。。。。”
听着孙子一一俱实地回答过,章严之沉思一下道:“把我给你的信拿来。”杨广明犹豫一下,还是走出来取信。房外看到母亲妹妹和祖父姨娘担心的面容,杨广明只是低低头就走过去取了信再进去。
章严之用瘦而枯的手一一地检视过来,这就抬眼看一看垂首的杨广明,沉思道:“有些信,你既然用了,不会现在全没有结果才是?”没有看到那些信,章严之就以为是孙子用了,他并没有想到是另外一种结果。
“有一些信,”杨广明重新跪下来,事到如此是瞒不下去,只得对着祖父实说:“是南平王取了去。”
章严之大惊失色,身子一阵摇晃,杨广明赶快站起来扶着祖父重新坐安稳,在他身边低声为难地道:“不给他看,这京里留不下来。”总不能真的去皇帝面前告御状,皇帝又认识我是谁,又不是他眼前得用的人。
嗓子眼里一阵格格痰喘的章严之好一阵儿才顺过气来,再说话已经是有气无力:“罢了,罢了,这还回京来做什么,你这个。。。。。。”手指着扶着自己的孙子,看着他凝视自己,眼中有关切也有恳求,章严之原来的话说不下去,只得一声道:“你这个傻子。”
扶着祖父重新坐安稳,杨广明重新转到章严之面前跪下来:“请祖父听孙儿一言,孙儿此番留在京中,只为重振家业,要说报仇,官场之上这样事情多的是,眼前咱们没有这样能力,别说报仇,就是祖父向日照顾有加的门生,如今走在街上也是装作看不见。依孙儿看,”
杨广明看一看祖父的眼中有了难过,自己心里也难过,只得继续道:“重整家业是最为重要的,孙儿背着祖父私自去会了南平王,愿与他世代交好,”说到这里看一看坐在床上的祖父面容抖动,只是说不出话来。
“不这样,京中就站不住脚,”杨广明眼中有泪,泣道:“求祖父宽些心情,原谅孙儿自作主张,南平王倒也罢了,在政见上一向与祖父不合。只恨那些受过咱们家多少恩惠的人,落井下石,不理不睬,孙儿要出的是这口气,要让他们看一看,我们家不是倒下去就起不来的。”
孙子杨广明的一番话彻底打翻了章大人进京时一路上的绮思,让章老大人心里很是翻腾。房中这祖孙俩个人,一个人跪在床前,一个人坐在床前,都有如石雕木刻一样,过上好一会儿,章严之才一声叹息道:“我老了,还能活几年,以后是你过日子,你觉得好就这么办吧。”
“是,”杨广明见祖父不用怎么劝就转过来,心里很是高兴,仍是跪在地上道:“祖父以前的旧门生不来看祖父,请祖父不要往心里去,这是孙儿没有用,等孙儿出人头地,自然他们就来了,就是袁叔父,”
说到这里,杨广明犹豫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今天的打击实在是太多,孙子和南平王握手言欢,把一些要紧的信也让南平王取走,现在只有一件得意的事情,就是袁杰不忘师恩,章严之觉得袁杰再出问题,自己实在是经不起这个打击,急忙追问道:“袁杰他怎么了?”
“听说也投靠了南平王。”杨广明这一句话说出来,就看到祖父身子一歪,杨广明赶快站起来去扶,连声呼唤:“祖父,祖父。”房外的女眷们听到呼声也一起进来,帮着把章老大人扶睡在床上,看着他微闭双目,只是哼哼。过上一会儿才虚弱地睁开眼睛道:“我,我不信,我不信,袁杰他也做这样的事情。”然后闭起眼睛来,是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
大雪漫天飞舞,章老大人进京,一个接一个不中听的消息,让他备感到年老体衰,有心无力,自己最为亲近的爱徒袁杰,一向是通家之好,自己落难时,多方奔走;远黜西北时,又年年有问候,章严之不相信袁杰也会投向南平王。
而此时袁杰,正坐在朱宣的书房里对南平王说章严之进京的事情。从章严之那里一出来,袁杰就直接来到王府里来,对朱宣说一声:“老师进京,安置在杨世兄的住处,卑职适才去看过,送了若干的礼物和一桌子席面,老师留在京中,我是时时要去照看一下的。师恩难负,望王爷明查才是。”
“哦,这是该去的。”朱宣倒是欣赏“琉璃蛋儿”的不忘师恩,再说他前两天就说过老师回京要去看看,今天看过就来了,南平王温和地道:“老大人身体尚好吗?”
下面全部是废话,南平王也做到关怀问候,袁杰也一一地回答,最后的时候,袁杰犹豫一下,还是说出来:“想当年京中诸同门,倒有十几人时常来往,象风老三、刘老四都是常结伴去看老师的人,不想这一次进京,今天倒不见踪影,王爷您看,这也不对不是,哪怕去打一个照面儿呢?”
朱宣掌住笑,依然是面不改色地随口附合一下:“是啊,只是他们为什么不去,倒是他们自己的事情。”眼前“琉璃蛋儿”得寸进尺,别人不去,你倒来找上我了,我不帮你说,一句也不成,让那位章大人好好体会一下世态炎凉吧。
颇有失望的袁杰是希望朱宣能说一句半句话。与南平王相处日久,除了越是觉得他心思难测以外,就是觉得他肚量颇大,人也有风采,很是吸引人。就是身为一个男人的袁杰想一想内宅里的沈王妃,是一个有福气的人,能嫁给王爷这样的男人。
所以袁杰今天会有希望朱宣干涉一下的想法,南平王肯放出哪怕一句话来:“老师还是应该看一面。”就会多些人去看老师章严之。
要知道那些人不去,一半是变了心思,还有一半是畏惧南平王。象袁杰这样,摸透朱宣的心思,对他坦然直言:“要去看看。”这样的人只有袁杰一个。
失望的袁杰告辞出书房里来,心里为老师觉得悲凉。自己和世兄为解老师心怀,不约而同的撒了个谎,没有想到撞到一起去,想想席面上老师是高兴的,这一会儿不在席面上,一定与杨世兄在说话,要提到这些不来的人。
想想老师此时一定是失望伤心,袁杰心里就不舒服,出得南平王府的门上了自己的马,对跟的人道:“走,去风大人家里。”琉璃蛋儿决定今天不再光滑滑圆溜溜,要去和这些同门理论理论,不就是走一趟打一个照面,以后说声:“我忙,我来不了,”大家面子上都好过。
风雪之中,琉璃蛋儿踏雪去看过刚进京的章老大人,再会南平王,眼下又不得就回家,成了今天的一个大忙人。。。。。。
书房里朱宣自己好笑一会儿,此人揣摩我的心思倒有几分,明知道我不会生气,索性把主意打到我这儿来了,朱宣也觉得老师进京,门生不看不对。只是南平王偏不说这个话。
想想章大人以前在京里,门生无数,今天只有袁杰一个人去,南平王想想就觉得解气。书房外朱寿送进吃的来:“小郡主让人送来,请王爷下午点补儿一些才是。”
朱宣拿起来一块热气腾腾的点心来,端慧好女儿管家也是不错,过上两年就要给武昌侯,想想得意,我这样一个能干又生的好的娇宝贝,再想想不舒服,养的这样好就为着给人。
南平王这种时候,从来是想不起来,他当初一意孤行把妙姐儿从沈家接出来,岳父沈居安是什么心情。
也想不起来亲家姚大人把女儿雪慧养成一位名媛,给了自己又是什么心情,把点心吃上两块,朱宣这才舒服一些,房里还有福慧。端慧出嫁以后一门心思给福慧打嫁妆,再给小端慧打嫁妆去。
小小的福慧,睡在织金小包被中的福慧在房里正微张着小嘴儿,妙姐儿睡在床上闷了,就让人把女儿抱在身边来,看着她醒了同她说话。
“妈,红色的好吗?”端慧郡主娇滴滴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正在同福慧说话的妙姐儿答应一声:“好看。”
过上一会儿,端慧郡主又传来一声:“妈,我想还是黄色的吧?”妙姐儿再答应一声:“也好看。”依然是不错眼睛地看着福慧,生的哪一些象表哥,哪一些自己呢?
外间传来脚步声,端慧走进来,坐在母亲床沿上,先看一看妹妹福慧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看,真是喜人儿,端慧郡主看过以后,再抱怨母亲,高高噘起嘴来:“您到底有没有在听,问什么都说好,您心里还有没有我。”
妙姐儿赶快来安抚这个女儿:“有听,听得认真呢,红色的过年过节戴,黄色的你平时在家里戴不是,绢花儿多弄些,多几个颜色才好。”
听过以后的端慧郡主嘴噘得更高了:“谁跟您说绢花儿呢,我是在说给福慧衣服上扎的花儿,是红的好还是黄的好。”然后很委屈:“我说的话,母亲全然是听不进去了,就听了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来才是。”
妙姐儿自知理亏,赶快对着端慧一阵安慰,再指着福慧说话:“看看姐姐给咱们做过年的衣服呢,谢谢姐姐不是,什么花儿都是好看的不是。”
“我不跟您说了。”端慧郡主再看看***眼珠子转动一下,仍是对着母亲噘高着嘴,到外间锦榻上坐下来拿起福慧的衣服继续扎花儿,房外走进来胖倌儿,手里拎着一个玩的东西,先走到姐姐身边来看一看那花,再仰起脸儿来问姐姐:“这是胖倌儿的不是?”
妙姐儿在房里听着笑,房外端慧郡主也是笑:“现今你要靠后才是,就是父亲的活计也靠后,何况是你,这是福慧过年穿的,谁还有功夫做你的。”
举起胖手搔着胖脑袋的胖倌象是明白,对姐姐道:“你现在不如以前,这么慢,你赶快些,还有胖倌呢。”
端慧郡主往房里对着母亲喊:“妈,您快给胖倌儿订亲吧,让他媳妇做去,我又不是那针线上的人。”端慧郡主刚受母亲冷落,又被弟弟数落,只觉得委屈。
听出来姐姐声气儿不对的胖倌儿这就不理端慧郡主,自己进来把手里的玩的放在福慧身边,问母亲:“几时可以带出去玩?”里面妙姐儿还没有回答,外面生气的端慧郡主听着笑出来:“早呢,你没人玩了不是,找你的胖妞儿去。”
看着胖倌儿坐一会儿出来,端慧郡主重新同母亲生气,坐在榻上嘟高嘴做活计,直到父亲回来。
朱宣进门的时候是不高兴,一进来先碰上女儿嘟着嘴,南平王倒是一愣:“你这孩子又是怎么了?”端慧郡主依然是委委屈屈:“没什么,父亲回来了,我这就回去,父亲陪母亲吧。”
莫明其妙的朱宣走进来看这床上的母女两个人,妙姐儿悄声道:“快别惹她,她说一句话,我听错了,正在生气呢。”
朱宣这才明白过来:“倒是你惹的她,我说我是没什么。”看一看福慧睡着了,让奶妈抱过去,自己换过衣服先在妙姐儿床前坐下来。
这才看到朱宣不高兴的妙姐儿这一次不能再犯对女儿的错误,下午不小心冷落端慧,这一会儿不能冷落朱宣,赶快支起肘来关切地道:“表哥不高兴?”
朱宣不悦地嗯上一声,看着妙姐儿支起肘来被子闪风,为她又盖好了,这才道:“我等不得洗过****去再告诉你,倒是先说了再洗的好。”
这才告诉妙姐儿:“下午人回我话,说二爷和二夫人在房里又争执上了,我想着你现今是月子里,怎么二房里这样的不懂事体,端慧虽然管家,并不能指责长辈,又是哥儿们订亲的事情,没有端慧说话的地方,我想着二房里不体谅你,这才不高兴。”
家里大过年的平白无事起争执,朱宣一听就不悦,女儿当家管事,家里在吵闹,这不是拆台吗?朱宣一直不高兴到回来。
妙姐儿是明白了,想一想对朱宣道:“三弟妹留下两位亲家小姑娘,母亲和我是知道;二弟妹家里刚到的这两位亲家小姑娘,要过年了,不留下来过年,难道往回赶在路上过年不成,哥儿们亲事,等我出了月子再定,表哥又生气何来?”
“当然是你出月子再订,”朱宣听着妙姐儿柔声细语,这才有些气消,一只大手不住在妙姐儿抚摸着道:“我只是想着太省事,我刚才把二爷叫过来训了,斌哥儿先天不足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对他们说呢,好好的一个孩子弄得气虚体弱,真是不象话”
哥儿们的亲事也是朱宣一锤定音:“申家送来的两个小姑娘,有一个我是相中了,我对老三说过这亲事过了年再说;二房里的亲事从京里订,一个房里弄的全是方家的人,当真是我现在少问这些事情,能过去的我全当看不到,一直就任意下去。”
被朱宣大手在头顶抚摸的舒服的妙姐儿伏在被内懒洋洋有如一只被抚摸的猫:“表哥抓抓头发,”越发的被抓得舒服时,妙姐儿闭上眼睛享受着道:“要过年了先不说吧,等过了年我也出了月子,再对二弟妹说一次,亲事的事情,她要来问我,我再告诉她这事儿不成。”
朱明对于方氏任性觉得很是足够,坚决不愿意儿子亲事订亲家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