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云涌(七)
朱闵水边临风,安宁公主和康宁郡主站在不远处观看,长公主衣袂飘飘,从草地上走过来,看着女儿一张含怒小脸儿,过一年长一岁,哪一个女人不把自己的丈夫当成所有品,潜意识里都有这种感觉。丈夫和孩子属我所有。
“康宁,”长公主在身后站定,看着这一对人还只是在看,看的太入神就没有发觉自己。康宁是怒火中烧,安宁那目光中有爱慕只是跟着朱闵在转,长公主只是淡然,安宁公主的亲事明天就可以议下来,她在这里不自知,跟着和别人订亲事的人在转。
听到喊声的康宁郡主回过身来走近母亲,先是拉了拉她绣着百花的衣袖晃了晃,高阳公主只是含笑:“你大了,不是小孩子,在这里看什么呢?”
满面通红的安宁公主看着姑母走过来看了一看,这就扑哧一笑:“在这里站着何不去玩去?”先把康宁郡主拉走了。
“母亲帮我一帮,”康宁郡主被高阳公主拉着,心中是不高兴的。如果回头再看朱闵,康宁会觉得小肚子可以气炸,怎么可以这样?
高阳公主把康宁郡主带回来坐下来,郑太后只略坐上一坐,已经回宫。这里只有母女两人。高阳公主这才徐徐地道:“母亲能帮到几时?太后又能帮你到几时?”
“那母亲拉我回来作什么?”康宁郡主不解地问母亲,既然不帮我,为什么要让我回来。高阳公主再往水边看一看,就是武昌侯身边也有人,江阴侯夫人转去武昌侯身边,她是想为丈夫谋些差事,侯爷是爵封却不是差使。
高阳公主笑语对着女儿:“我只是对你说这两句话,你再做什么我就不管了。”康宁郡主眼睛一亮,人已经站了起来:“母亲说话算数,”然后嘟起嘴:“不要又说康宁不好,康宁不对。”
树影儿轻摇下,高阳公主只是笑吟吟:“不说你,你去吧。”康宁郡主大喜,这就喜出望外。年纪渐长,做什么事情父母亲都说不好。康宁郡主看一看嫂子,母亲说她好,可是康宁郡主其实是不服气的。此时得到母亲首肯,一肚子小脾气的康宁郡主这就要去发作。
离开母亲的康宁郡主要去哪里?当然是笔直地奔着朱闵而去,朱闵可以说是大喜,他的目光做扫射状不时往两边看着,借着饮酒下去时用酒杯作遮挡来找可以帮忙的人。
这个时候应该发作的就是康宁才是,订亲到现在的朱闵突然发现康宁郡主的一个好用处,那就是她年纪太小,年纪小也罢了,而且很好撩拨。把妻子当作挡箭牌可以说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因为康宁太小,都想来利用她一下。而且她性子浮躁,容易被人利用,别人这样想也倒罢了,朱闵也是毫不内疚地这样想着。
只想走过去一把拉起来朱闵的康宁郡主被父亲拦住了,武昌侯和江阴侯夫人分手,走到这里看到康宁,她的小脸儿的怒意虽然是自己掩盖再掩盖,还是可以看的出来。
先是被母亲挡了一下,这就是父亲来挡了,武昌侯站住唤女儿过来:“你哪里去,女孩子家要安生些才行。”
“胖妞儿就不安生,”这就是康宁郡主和胖妞儿好的一个原因,胖妞儿眼中没有小郡主小王爷,没有谄媚也就没有利用和陷害,三个人在一起就是哪里好吃去吃一顿,胖妞儿吃小郡主和小王爷的居多,可是拌起嘴来一句也不让。
康宁郡主对着父亲很是得意:“胖妞儿比我还不安生呢,而且不会行宫礼,康宁比她要安生的多呢。”经过康宁郡主的大肆渲染,她不是有心说胖妞儿不好,只是证明一下,看看,说我娇纵,还有一个更不好的,而且从康宁郡主在皇家的熏陶来看,胖妞儿是没有规矩的。
做母亲的颇有权势,不怕女儿惹出事情来,随她的性子惹一惹吧;做父亲的不能看着女儿去做这种事情,就是吵闹起来又能如何?武昌侯携着女儿的手来看南平王。
朱宣还是和北平王在一起,顾大人也站在这里,三个人在探讨的是,朱宣这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找一两个年青的妾也倒罢了,至少妾是年青的。可是南平王妃一连几胎生下来,有的人在这她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是不生。北平王抢民女的事情不少,年青时玩的太凶,现在老了仗着是武人身体不错,可是这孩子就是好些年没有。福慧郡主勾起来北平王不老的情绪,顾大人家里姬妾众多,他对生孩子有兴趣也好,对玩乐有兴趣也好,三个人站在这里说这些。
武昌侯带着女儿走过来,康宁郡主还是依礼给公公行了礼,武昌侯只是示意朱宣去看看他的儿子,我的好女婿你管还是不管?
要管朱宣刚才就管了,何必到现在,他只是微有笑意的眼光在康宁郡主身上一扫而过,闵儿对这门亲事算是接受,只是他心里应该还有芥蒂才是。哪一个做丈夫的被妻子没事儿弄进宫里呆两天会喜欢,虽然是没有受委屈,但是面子上受损之极。
这是亲家在一起,北平王想着不老才能生孩子这就走开,顾大人姬妾众多不是一个人来的,也就走开。武昌侯似笑非笑对朱宣道:“文昊有劳王爷多多教导,小王爷也是王爷要管才是。”
朱宣一句话就还回来了:“你倒会躲轻闲。”那不是你女婿,你自己也管管就是。
噎了一下的武昌侯说不过这位女婿,女婿文才拿出来炫耀是一回事情,被女婿文才所伤就是另一回事情。齐伯飞对着朱宣瞪一眼,再去找自己的儿子齐文昊。
端慧郡主今天要管两家人,自己家里一应饮食衣物添换,还要帮着公主操持,所以她的身影不在南平王府搭的赏春棚子下面,就在长公主那一处,这两处离的是不远。武昌侯看自己的儿子,寸步也不离地就在端慧郡主身边,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再小再小的时候,两个人睡在一个床上,一睁眼就笑哈哈。
武昌侯这就输了一筹,他不甘心地问朱宣:“前天文昊和八殿下去集艳楼,说是遇到了你。”朱宣若无其事地道:“是啊,我看到殿下和他在一起,当然是坐在一起。”
“你们翁婿一起去饮酒,倒都不拘束。”武昌侯讽刺地道,有翁婿坐在一起去这样的地方吗?你看着女婿也不是这样看的吧。
朱宣只是一张笑脸:“我老了,不过是去喝几杯酒,文昊拘不拘束我倒是不知道。不然你问问他。”看着武昌侯对着自己渐冷的面孔,朱宣这才喊过朱寿来:“请闵将军过来。”朱寿去了以后,武昌侯这才有点儿笑意。
立于树下的江阴侯夫人不时要看看朱宣,这眼光此时是好奇的。她初来京里没有多久,不知道朱宣居然是这样一种脾气。只是好奇于王爷这个人居然这样怕老婆,看看北平王他们都不怕,就是和武昌侯站在一起说差使的事情,也感觉没有什么阻挡。
这壁碰的人心不服气,时近中午酒喝的只有几分尚有余量,有人来看花,有人来说事情。江阴侯这就走过来对夫人低声道:“请去对武昌侯说一声,他说的事情我同意。”
“你能不同意吗?”江阴侯夫人对丈夫有些趾高气扬,江阴侯不与妻子计较,每逢于此,常常在想,这么有气焰还要我作什么。看着江阴侯夫人这就过去,江阴侯也是一笑走开,不是一直想着接近南平王,刚才丢了一个小小的人,这就可以过去了。
江阴侯夫人就来找武昌侯,齐伯飞和朱宣是站在一起,朱闵一过来就把康宁弄走了。一对亲家正在这里说话:“八殿下最近声色的多,想来是需要散闷的。”这是朱宣。
“你最近突然又往这些地方去,难怪是为着他,”齐伯飞在林间日头下眯起眼睛道:“堪大用者自能排遣。”
两个人心中都有数,太子是定下来,大皇子远远不是对手,以后花落谁家还不一定。朱宣调侃武昌侯一句:“我为着看着我女婿。”长公主辅政,岂止是武昌侯忙的不行,是一只传话筒,就是齐文昊也是一样的受人拉拢。
“你这种无赖人,也能说的出来心里话。”武昌侯笑骂一句,端慧郡主着实地能干之极,儿子与郡主一直情深,武昌侯对朱宣道:“我要是冲着你,先给文昊房里放两个人。”
朱宣才不当一回事情,目光只在自己的儿子朱闵身上转一下,武昌侯再次笑骂道:“你是无赖你知道不,你活脱脱就是一个无赖。”
江阴侯夫人走过来的时候,两个亲家正在笑着相对调侃,看到江阴侯夫人过来,这欢谑气氛就停下来。
“王爷和侯爷在这里安乐呢,”江阴侯夫人这一次曲线迂回,离开两步站定,看一看这林间开阔,先对武昌侯道:“京里一年四时赏乐,春天郊游,夏天赏荷,秋天又有秋狩,哎呀,”江阴侯夫人这就轻轻“哎呀”一声,对着武昌侯娇笑道:“听说侯爷秋狩倒是常去的。”
武昌侯颇有成人之美的心,这就把话题顺到朱宣那里:“秋狞你要问王爷,他向来不少射猎。”一程顺水把江阴侯夫人送到朱宣面前,朱宣听着这位不死心的侯夫人再次娇声:“王爷百战百胜天下闻名,王爷对吐蕃数次名战,都是以地利取胜。妾也读诗书,天时地利人和乃是兵家取胜之道,只是妾自思忖,也要用的好是不是?”
一直就是面带微笑的武昌侯觉得这位侯夫人还不如自己女儿,康宁不过是娇纵,衣服首饰排场不如别人,她要压人一头才是,但必竟是从小生在这样家里,政事外面的事情倒是不听不管不问,康宁郡主不高兴,要么就是相中的一件东西没有得到,别人有了,要么就是别人都不巴结着她,应该小郡主长小郡主短地样样好吃好玩的让着才是,而且现在好了许多。被胖倌儿打下来不少。
身边站着的娇滴滴的侯夫人在对身经百战的南平王论战事论兵书,南平王不是浪得虚名之人,所以纸上谈兵他会喜欢吗?
女人地位依然低,如果是个幕僚或者是个秀才,今天是赏春时,朱宣不会介意听一听。可是一个女人在谈这些事情,太后在当政,南平王并没有歧视的心,只是以朱宣的阅历,他想想一个在家里只会宅斗的女人,或许她有能力为丈夫谋一个侯位,或许她宅斗一流,可是这都与战场上是两回事情。
敌我悬殊时,如何鼓舞士气,这与在家里宅斗时鼓舞人心可以说是一样,其实也差的远。绝粮绝水明天出战就要没命,跟在家里背水一战时,至少还可以有什么可许吧?在家里宅斗,只是人性的需索,地位的争夺,会有人在宅斗中还跟着你明天去卖命吗?这样的人有几个,带着一队明知道要死的兵去战死还是有区别。
朱宣身居高位,在京里要谋出路的人当然是背后会打听。江阴侯夫人听说王妃干政,自觉得自己不比沈王妃肚里差到哪里去。不知道她在这里妄谈战事,却是朱宣最看不上的。
刚才谈笑风生的朱宣这就面无表情只是听着,要是有人以为这是郑重听的表情那就错了,南平王不会随便把一个女人的话当成值得听,还不如街头一个酸秀才。女人地位还是低,街头插草标的还是女孩子多,可是不影响皇后嫔妃宫中比官员们地位要高;童养媳依然挨打受气不给饭吃,不影响沈王妃是怀中娇宠。
碰钉子的江阴侯夫人这一次没有太大意,小心翼翼地觑着朱宣的面色来说话,面无表情可以说是在认真听,也可以说是冷淡。花容月貌的江阴侯夫人不会是一个傻蛋,可以说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弄错方向和普通人弄错方向的结局没多大区别,都是得不到。
发现对面的这个人,南平王他不是一个好捉摸的人。相对于京里的达官贵族,他的心思更难猜测。江阴侯夫人小心中有一丝兴奋,这样的男人才有趣,弄到手里才有成就感。此时可以说是每一个细胞都调动起来的江阴侯夫人在这里谈论朱宣以往的战功,可以听出来她是用心思的,可是朱宣和武昌侯都听的没兴趣。与你谈什么战事
朱宣看向自己的妻子,妙姐人和夫人们在一起正笑的欢畅,这与刚才的夫人们不同,又是一批,京里就是人多。想来是中午日头比刚才炽热,都是新换的衣服,一个一个花枝招展地去看一丛新开的迎春花。
唇边这就有一丝笑意的朱宣心想,这才是女眷们应该做的事情。江阴侯夫人没有觉得自己碰到一块大石,所以就一直在慢慢说下去,和一位战功赫赫的王爷说话,就应该投其所好不是,可是南平王和武昌侯都觉得你还不如去找个人谈谈胭脂水粉。
有风轻轻吹过来,林间粉衣低笑声不时传来,日头再高升更是温暖,就是太夫人也微眯起眼睛,身后多放了一个迎枕,享受着小小的打盹儿,太夫人要在这里坐着,方氏和申氏当然是陪着,只是会在这里看一看青草也觉得比家里专门修整的中看的多。
跟在母亲身后的福慧郡主对着母亲哼唧两声,不愿意在奶妈怀里呆着,妙姐儿抱过来看看要睡觉,抱上两下,身边的笑语声让福慧郡主只是睡不着,闭上眼眸又睁开,然后就是要哭不哭的样子。
转来转去的看着,在母亲怀里不安生的福慧郡主这就看到父亲。妙姐儿只能自己抱着过来,对着行礼的江阴侯夫人客气地说一句:“夫人请起。”再把福慧给朱宣,有些不舍:“福慧要表哥。”到睡觉的时候要表哥,这是一个特大号的坏毛病。
江阴侯夫人说的刚觉得入港,这就眼睁睁看着王妃故技重施,把小郡主又弄了来,王妃觉得我在这里站的时候太长了些是不是?江阴侯夫人觉得自己象是找到南平王妃的弱点,这一会儿她要过来了。
揉一下自己酸痛手臂的妙姐儿和朱宣走开,抱着一个在怀里拧来拧去的孩子,手臂都是酸的。朱宣抱着福慧郡主回到太夫人身边来坐下来,太夫人这才睁开眼睛就乐了:“你给她惯的这毛病,看看她就只找你。”
闹困的福慧郡主被周围人声吵的要睡不睡,在父亲怀里也是不安生,撇两下小嘴儿再哼唧两声,朱宣只能抱着女儿走开,站起来走动她就好的多。方氏和申氏看着羡慕,方氏对申氏道:“以后有孙子,也请二爷抱去。二爷到现在,居然还不会抱孩子。”
申氏也说朱辉:“他从来也不抱。”两个人跟着王爷的眼光看去,他抱着福慧郡主正在遮挡住日头光线的树底下转悠。
沈王妃又一次用福慧郡主把王爷给支开了。顾夫人叹一口气,对顾冰晶道:“你婆婆还真厉害。”顾冰晶以为是说公公抱孩子,她不以为意地道:“世子也抱呢,何况是公公。”顾夫人只能再叹气:“你小时候不招人喜欢的时候,应该让你找你父亲去。”
这在顾家的规矩里是不可能,不是有奶妈也有丫头一大堆,再说带孩子是女人的事情。象王爷这样抱着女儿在这里转悠,只能看的别人要目瞪口呆。只有北平王看着南平王哄女儿的身影觉得羡慕,这么小的孩子要是放在他身上,只会让人以为是他孙女。
朱宣再回来的时候,福慧郡主已经睡熟,江阴侯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王妃笑容满面迎上来,当然她要笑容满面不是,沈王妃笑容真是扎人眼睛。
直到晚上回去,江阴侯夫人坐在马车里,不明白是怎么了,如果她要是能明白南平王的意思只是让她在家里坐着不要乱出来,不知道她会不会吐血。
江阴侯夫人今年初到京中,是置下来的一处住所。回到家里以后,和江阴侯在房中坐着说话。“写信让妹妹来吧,武昌侯答应下来下一批选秀女让她进宫去。”要进宫的是江阴侯的妹妹,而江阴侯答应对长公主效忠。
江阴侯则关心自己的事情:“八皇子奉命出京巡视,我要跟着去才成。” 江阴侯夫人略有踌躇地道:“这事情要问南平王才行,巡查粮道,六部里协理的还是南平王。”
今天夫人在南平王面前碰壁,江阴侯是看的清楚,想来她心情不好,也不用来惹她。江阴侯只是对夫人道:“前几天在路上遇到一个人,我看着很是面熟,问一下人说他是南平王府的人,叫施行,真是奇怪,我第一次进京,与他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想不起来就算了,你想不起来的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江阴侯夫人倒有了主意,对江阴侯道:“给你备上东西,停上几天你去长公主府上道谢,再往南平王府去一趟才是。你先在武昌侯那里探听一下南平王,再往南平王府去就可以说武昌侯的事情,他们是亲家,这样不是好说话。”
这位江阴侯夫人实实地比丈夫要有主意的多,江阴侯有时候还是佩服的。江阴侯也为夫人出主意道:“长公主和王妃那里,还是有劳夫人去才是。”
“这我知道,”江阴侯夫人想起来南平王对待自己的冷落,却不知道我们这里这一个要听我的才行,再想想只是会弄花看草的南平王妃,看不出来她厉害在哪里,上了年纪才得一女,这是她房中有爱宠的例子,可是抱着个孩子让孩子缠着王爷不松手,江阴侯夫人只是一晒,这是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