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难得的雨季,街道上闪着红灯的车队排得冗长,空气有些陌生的,不属于四月的燥热。
帝都。
罗森里的白炽灯光明亮,玻璃门紧闭着,人出奇地少。店内隔音很好,外界噼里啪啦的雨水砸在地面的声音在门外被隔绝,听起来闷闷的。
傍晚七点半。
许蓝站在明净的货架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一排冰皮蛋糕,拿起巧克力味的包装盒,懒懒地叹了一口气,把心里那份没来由的烦躁若无其事地压了下去。
来晚了啊。
她把蛋糕扔进牛皮纸袋里,《ROSEDANCE》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愣了两秒,伸手拿出了正在嗡嗡震动的手机,看清联系人后接起电话:
“林榭?”
林榭沉默了两秒,皱起眉:“刚回来就心情不好?”
林榭和许蓝有长达七年的深厚革命友情,知道许蓝心情一烦躁就下意识地不会叫他哥哥。
“哪儿能啊,都挺好。”许蓝靠着便利店里橘黄色的餐桌,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鳞次栉比的高楼,在雨水的冲刷下只剩下依稀可辨的轮廓,声音轻而软:
“怎么了哥哥?”
店里此时除了收银员,只有两三个人,许蓝声音并不大,但从她一开口,其他人的眼神就忍不住地朝这边瞟。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女孩声音好听。
许蓝的声音和样貌一向能骗人,即便她下一秒说出的话能刷新你上辈子的三观,这一秒,她依旧是个人畜无害的小仙女。
许蓝早就习惯了别人看她,不经意捕捉到那个女人的目光时,还礼貌地朝她微笑了一下,没忘记微微欠身点了点头。
真不好意思哦,打扰到大家愉快的购物时光了呢。
那个女人连忙红着脸转过头,拎上购物袋急匆匆地走了。
林榭默契地沉默了两秒钟,淡淡地开口道:“你不在酒店?”
“恩,出来买零食啊,酒店楼下的便利店不合胃口。”许蓝听了一下林榭那头的动静,“你现在在蓝墅?”
“刚和我爸还有蓝臻吃完饭。”林榭言简意赅,“说正事,明天我可能没办法送你了。”
“这个啊,又没事儿。”许蓝笑道,“打个车多方便。”
林榭低低地“恩”了一声。
“哥哥,”许蓝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眸看了一眼此时已空无一人的便利店,蹲下身子轻声问道,“你是又要去……出任务了?”
“临时的,有点急。”林榭没骗她。
许蓝微微蹙起眉:“跟你爸还有蓝臻说了吗?”
“没有,我没事给自己找什么不痛快。”林榭淡淡道。
许蓝点点头:“哥,那你小心点。”
林榭听出了妹妹的担忧,难得地笑了一声:“好,我保证。”
“对了,”林榭主动换了个话题,“刚刚你们辅导员打了我一个电话,问我咱们的许同学安全到家没,听说我是你爸爸?”
“再美的梦也总是要醒的,林支队长。”许蓝真诚地夸赞:“应变能力满分,演技在我不在的情况下还能CARRY全场,不愧是我哥。”
林榭在书桌前坐定,收敛起难得的笑意:“明天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许蓝先掐断了电话。她顿觉没什么食欲,把牛皮纸袋里的零食一个个又放回货架上,照顾到收银员的心情,又终归有些于心不忍,还是把巧克力味的冰皮蛋糕蛋糕和一瓶西柚汁留下了。
结完账,她站在街口拦了辆出租,报了酒店的名字后闭上眼睛。
视觉感官尽数封闭后,嗅觉和听觉会变得比平常更加敏锐,车里的皮质沙发味混合着窗外透进来的雨水和泥土气息,偌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车辆颠簸,红灯不断,许蓝顿觉用户体验极差。
帝都的模样随时随地都在变化,许蓝只离开了两个月,回来又是另一幅光景,没变的只是繁华二字。
回到酒店套房,许蓝打开玫瑰香薰,匆匆地洗了个澡,窝进被子里。她下午赶高铁从苏州回到帝都,此时累得不行,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此时已经听不见外面的雨声。
许蓝可能是太累了,昏昏沉沉的睡梦间,居然又梦到了第一次进蓝墅的那天。
许蓝那年才十三岁,刚上初中。许砚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蓝臻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这个小拖油瓶嫁入了帝都有名的富豪林溯家里。
那天天气闷热,许蓝坐在车后座的表情平静,麻木地看着后视镜里蓝臻忍着火气,翻了个白眼,挂断了她的班主任兴致勃勃的来电。
她想下回考个年级第二试试,能不能引起蓝臻的一点兴趣。
当然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想法在下一秒被许蓝理智地打消了。
后来许蓝知道蓝臻原来已经拖了一段时间了,为了给她所谓的哥哥一个良好的高考复习环境,一直等到林榭填完高考志愿,才带着许蓝进了蓝墅。
哇。您是多么善解人意啊。
许蓝不禁在内心给蓝臻卖力鼓掌。
林溯见到许蓝的第一句话便是:“什么时候给她改个名?”
这句话是当着许蓝的面问的,毫不避讳,就好像许蓝这个名字有多么地难以启齿,就好像许蓝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不会被这句话伤到一样。
蓝臻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她用不着跟我姓吧。”
让许蓝感觉幸运的是,林溯也完全没有想让许蓝跟他姓的想法。于是改名的事情就一拖再拖,后来林溯也就再没提起。
许蓝的名字是许砚早就起好的。
即便这段婚姻的十多年,从许蓝记事起,蓝臻就没有关心过她,但能看得出许砚很爱蓝臻,始终如一。
但真的不是所有单向的爱都能有回报的,甚至可能一丝一毫都没有。许砚对蓝臻的爱就属于这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