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赵暄和洗完澡接到了白霜的电话,自她离开工作室后,这女人只要是主动联系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赵暄和接通视频电话,一张绿得发亮的脸猛地撞入视线。
她挑挑眉:“你这是什么造型?”
白霜说:“敷面膜呢。最近在山里采景,你不知道我整张脸都快干成萝卜条了!明天还得早起……”
“沈之路也在?”
“师父?师父没来,这次是师兄带队。我真的不行了,你知道吗?你看看我住的这个房间,”白霜把镜头照着四周转了一圈,无比沮丧,“你敢想象吗?这已经是这个山脚下配置最好的酒店了,却连个吹风机都没有。”
“知足吧,师兄已经很迁就你们了,你想想如果这一趟是沈之路跟着……”
白霜瞬间噤声。
过了会儿,她说:“我突然觉得这酒店还不错。”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沈之路的坏话,就像以前一起兴致勃勃地吐槽班主任怎么怎么样。
讲着讲着,白霜又问了一遍一直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工作室?”
如今的青年编剧里几乎没有不认识沈之路的,自从他开办工作室以来,作品拍一部火一部,名声大噪。想要去他的工作室学习的编剧犹如过江之鲫连绵不绝。
“当年二话不说跑去破网站写网文去了,问你你也不说,师父也不给解释,我真的特别奇怪,以你的能力,现在可不止这个价……”
虽然白霜说得够隐晦,但赵暄和还是听出来了,她是在说顶着沈之路徒弟的身份,即使再烂的本子卖出去也比最近火起来的《你眼里万丈光芒》值钱。
“那天聚会后,你跟师父先回工作室,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白霜完全是自言自语,因为她知道赵暄和是绝对一个字也不会透露的,问了这么多年,当事人都默契地什么也不说,沈之路放任赵暄和出去自立门户。
“不过,你好日子到头了。”白霜把面膜揭下,露出点幸灾乐祸,“你明天过生日对吧,师父准备过去找你了。”
赵暄和:“……”
白霜笑出声:“估计是去打断你的腿的。上次我已经给你提过醒了,你顶着白日暄和的名头写青春校园狗血小说,师父特别生气。”
赵暄和:“……”
白霜可能是乌鸦嘴,挂了电话不久一串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进来。
赵暄和不明情况,犹豫片刻后还是接通了电话,出声试探:“喂?”
电话那头安静极了,仔细分辨似乎有微弱的呼吸声,许久——
“喂——”熟悉的男声灌入耳膜。
赵暄和吓得一把将电话挂断了。
沈之路打了半天电话一直提示占线,好不容易接通,才说完一个字就是一串忙音,等再打过去已经打不通了。
他被拉黑了。
沈之路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对面的朋友憋着笑,要不是给沈之路这个面子,他可能会直接笑趴下来。
“暄和不接?”
沈之路抿紧唇,俊朗的面上闪过不悦,接着,他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摸出一把东西来撒在桌上。
是一打手机卡。
沈之路慢悠悠地拆着手机外壳,重新换上一个号。可这次,都没有给接通的机会,才“嘟”了几声,他就被再次拉黑。
沈之路耐心极好,甚至眉头都没跳动一下,坐在位置上一遍一遍地重复这个无聊且幼稚的骚扰行为。
对面的人看不下去了,提醒:“我记得暄和好像挺不喜欢被别人逼迫的。”
“逼迫什么?”沈之路终于说话,语气淡淡,“小徒弟不听话放出去体验体验生活,现在玩得久了被迷了眼,作为她的师父,你觉得我能放任不管?”
“我觉得吧,你其实……”
男人想说你不要管得太多,但最终住了嘴。
在沈之路换完第十三个号后,赵暄和终于被他玩疯,没等他再拨过来,赵暄和的电话就来了。
“沈之路,你有病吧?”
沈之路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咖啡厅外,语气淡定自若:“跟你师父讲话就是这么讲的?”
“我早就离开你那个破工作室了!”赵暄和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堪堪维持住平静,“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也请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
“傻丫头,你离开工作室,我答应过吗?”沈之路游刃有余地笑,“只要我一天不承认,你就还是我沈之路的徒弟。”
赵暄和气笑了:“我没见过这种强买强卖的。”
“现在见过了。”
沈之路起身结账:“明天生日,出来,我带你吃饭。”
赵暄和完全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做到将自己不想听的话选择性忽略、从头到尾自说自话的。
“我没空。”
“你有空。你出来,我答应放你离开工作室。”沈之路说。
赵暄和快脱口骂人的话瞬间因为这番承诺卡在嗓子眼,她皱着眉,十分怀疑:“说真的?”
“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沈之路笑了下。
这一笑,让他对面的男人瞬间联想到四个字,衣冠禽兽。
沈之路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单身贵族,有相貌有家底,相识的女玩伴不少,也不寂寞,但终身大事迟迟定不下来。
陆止延当了沈之路这么多年的朋友,觉得他不结婚的原因无外乎两个,一是没遇上喜欢的,二是没玩够。
陆止延坐进车里,很快沈之路也坐进来,劈头盖脸就问:“前段时间让你订的白栀是不是到了?”
“白栀?”陆止延哼哼,“您沈大爷吩咐的事,我能不办到吗?”
“正好赶得上。”沈之路发动车子,“谢谢了。”
“不过你要白栀干吗,泡妹子?那也得鲜红的玫瑰才行啊,你这样可不专业。”
沈之路不置可否。
广慈医院。
下班后,周涵喊沈长风去喝酒,上次对方帮他代班的事,他还没正经道谢过,结果换好衣服收拾公文包的男人却开口拒绝了——
“改天吧,有事。”
周涵以为是沈长风的推托之词,连忙劝道:“有啥事啊,走走走,还是跟我喝酒去!”
“真有事。”沈长风直起身,歉意一笑,“下次我请你。”
周涵“哦”了声,再没有强人所难,跟沈长风敲定下次的饭局后才肯放人离开。
日落时分,整座城市淹没在天边夕阳余晖下,像一张剥开的绚丽糖纸,折射出五彩的霞光。
医院已经灯火通明,路边也渐次亮起路灯。
沈长风先去了一趟对面街的花店。
店主小伙儿赶紧上来热情招呼:“买花吗?送女朋友送普通朋友,还是送长辈?什么花我们店都有!”
沈长风扫了一圈,问:“栀子花有吗?白色。”
“啥?”店主以为自己听错了,“栀子花?”
“是,白栀。”
“逗我吧。”店主重新退回柜台旁的躺椅躺下,摇着扇子没好气道,“你去四处问问,哪家花店有卖这东西的,景区花园一抓一把,谁还放花店给摆着?实在想要,喏,出去右转,那小区里大片大片开着,随便摘。”
沈长风一时说不出话。
“送人栀子花说出去要笑死人,这么没诚意白瞎了一副体面模样,走走走,我还要做生意!”
沈长风就这么被扫地出门。
站在花店门口,他第一次生出点尴尬的情绪。
随后,他转身离开。
此刻天已经彻底暗下来,城市里车水马龙,正值下班高峰,几乎每个路口都堵得动弹不得。
沈长风把印象里的几个花店都跑了一遍,但所有店主的回答如出一辙——
没这玩意,这年头谁送花送这个。
甚至有热心店员自告奋勇地给沈长风支招儿如何追女孩,他一遍遍地解释后来也腻了,索性什么也不说,任凭别人取笑。
从市里最偏僻的那家花店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
花店老板突然喊住他:“小伙子,如果实在着急要,可以去郊区碰碰运气,那里有个花卉市场,不过今晚有没有人值班就不知道了。”
沈长风谢过,驱动车子往郊区去。
沈长风运气还不错,花卉市场老板正准备关门回家睡觉,结果远远看见颠簸不平的泥泞路上慢吞吞晃来一辆车。
然后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年轻人。
年轻人身姿笔挺,一看就是有钱人,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有钱人这么老远来郊区,却只买了一捧连油费都够不上的栀子花。
一想到一直阴魂不散的沈之路,赵暄和就气得失眠了,睁着眼睛在床上冥想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不安生,一直做梦。
梦里把前几年重过了一遍,从大学毕业遇到沈之路,再到后来分道扬镳,中间节点似乎只在那一天。
那天师兄接到个大单,成了之后要请整个工作室的人吃饭,下班时分沈之路也没走,师兄就想着一齐叫上。
沈之路平日里对一众徒弟不怎么亲近,一般也不参加他们私下里的活动。
不过态度还是要表,走个过场罢了。
犹豫半天,最后大家推出一众徒弟里最小的赵暄和去问,她年纪既是最小,平时又受沈之路器重。对有几分才华的人,沈之路还是有好脸色的。
“让我一起去?”
沈之路正翻着平板电脑,给一部电影拉片,闻言抬眼朝赵暄和笑了下。
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却不知道下一秒那张嘴里要吐出什么刻薄的字眼。被委以重任的赵暄和缩了缩脖子,含糊道:“嗯,大家都挺想你一起去的……”
她心想你赶紧拒绝吧,我还得去交差。
沈之路却伸了伸懒腰,把平板电脑往桌上一丢,干净利落:“行,走吧。”
赵暄和一下子愣住了,可能是意外的表情太过明显,沈之路又问:“怎么,你不想我去?”
“不,不是,怎么可能,哈哈哈……”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她觉得她可能已经被透过门板偷听的一众师姐师兄的目光穿透成个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