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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第二十七章(1 / 2)

 无数声音重叠,奏起了一曲令他五脏六腑都纠缠破碎的管风琴乐。唱诗一般的梵音充斥了他的脑海,无数的钢针刺入了他的大脑。</p>

所有的贵族男女,悄然间随着黯淡下去的光线,幻化为了蓝黑色冷光之中的约书亚。几百个约书亚齐齐望着抱着头尖叫的亚立克,露出了整齐划一的冷酷笑容。</p>

两道细细的血线从亚立克瞪大的眼眸中流出,滴在陈旧的天鹅绒地毯上。</p>

恐惧之果坠地,亚立克的心脏在荆棘的痉挛之中破碎。</p>

亚立克跪倒在地,火焰斗气已经无影无踪。他强烈地呕吐着,吐出的只是鲜血和仍旧在蠕动的心脏碎片。</p>

一股冰凉的力场抬起了濒死的亚立克的下巴,在因为血红而变得模糊的视野中,回光返照中的亚立克看见穿着永恒不变的黑色礼服的约书亚低头微笑地注视着他,维奥莱特站在另一边,表情却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而是一种充满罪恶的满足感。</p>

但这一切都不是画面的中心,在他的视野中央,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悬浮在半空中。紧绷的黑银色军官制服包裹着她小小的身体,略有些大的军官帽戴在她水银一般垂下来的一双发辫,湛紫色的眼眸中旋转着五颗瞳孔,极为精致的五官透出了一种对生命不含任何感情的注视。她甚至都不是一只玩弄老鼠的猫,因为在她眼中,生命和非生命没有区别。</p>

“奥尔卡对你的演出真的是非常满意呐……”黑色之翼的主人,原翼魔至尊。原黑暗军团第一军团长奥尔卡.艾维.塞班斯万浅笑道,颇有意趣地注视着仍旧在蠕动的心脏碎片。</p>

维琳和约书亚在奥尔卡的目光飘来时急忙微微低下头去。</p>

“殿下。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执行。”</p>

奥尔卡轻轻掩嘴笑了笑,声音纯净得就像春天的银铃。“不要叫奥尔卡殿下,翼魔族已经灭绝了,你说这些会让奥尔卡伤心的。”</p>

“……是。”</p>

亚立克的喉咙忽然发出了一阵咔咔的声音,魔族们低下头望着这个被恐惧活活扼死的人族。</p>

“……维琳……约书亚——你……奥尔卡——”亚立克的瞳孔已经开始散大,他用自己最后一点生命力说道,“你们……叛徒,她——怎么会……死——”</p>

奥尔卡欣赏着正在迈向死亡的亚立克,轻轻低下头去,柔和地说道:“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光影的假象罢了。你还觉得很开心呢!放心,你的佣兵团都会在那个世界等你哦,你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对了,顺便借你告诉你那些同行,奥尔卡每次都在飞行船中哦,所以他们总会输呢!”</p>

亚立克没有听见奥尔卡最后的话,他瞪大着滴血的眼睛,仍旧保持在跪着的姿势,血泊中的心脏碎片已经停止了蠕动。</p>

奥尔卡轻灵的笑声中。窗外的雨幕掩上了一层层血红,雨水和血液糅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片充满艺术色彩的红色小湖。飞行船慢慢载着末次的活着和死去的旅客,飞向了南方。血红逐渐淡化。然后,莱班山脉亮起了一轮新的太阳,霎时间将天空的雨云冲散。血月的光华顿时也被这爆炸的光亮所掩盖,巨响将一切冤魂的哀号抹去。强光和高温熔化了黑色的莱班山脉,将一切黑色之翼留在这里的记号化为了晶莹剔透的黑色琉璃。</p>

空旷的船舱中孤单地闪烁着一盏能耗最低的魔法灯笼。微微发白的灯光透出了一种寂寞的冷气,舷窗上挂着一层淡白色的霜。</p>

红发的魔族少年坐在最角落中的一排落满灰尘的木椅上,借着上方唯一一处光源,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在阅读着。过了许久,阴暗的灯光中,不远处挂钟的分针绕了完整的一个圆,少年手中的书页仍旧没有翻动一页。</p>

渐渐地,远方的天空氤氲出一股亮色,透过挂满白霜的窗子,被过滤得只剩下冷光的太阳逐渐映在了洛维安身上,泛黄色的书页上隐隐约约看见了他的倒影。</p>

“我想你们。”洛维安轻声说道,脑海中弗朗西斯与父母相见的那一幕如同一块烙铁,将不会随着时间淡化的伤疤刻印在了他的心房。他只能选择逃避,让炙热的剧痛持续的时间不那么漫长。这非是一种来源于过去的仇恨,只是为了一种痛苦的施放——又一次展开魂殇,将剩余的那些隶属于海龙佣兵团的力量完全用痛苦的火焰烧尽,在余烬的温度中感受着似曾相识的温暖。</p>

“很累……”他喃喃道,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抚摸着粗糙的书脊,“我该怎么办……”</p>

“哥哥为什么不休息呢?”</p>

“因为停不下来。”洛维安仍旧注视着没有意义的书页,“一件事又一件事,一次次地让我竭尽全力,却发现我并不在意结果,只有通过那些拼命的过程,让自己相信自己仍旧朝着那个目标努力……仇恨的目标——”</p>

“你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吗?哥哥?”</p>

“……也许,是吧……”洛维安闭上眼睛,合上书本,沉闷的一声震动着这间狭小的舱室。戴米安的身影在他背后淡化消失了,他不敢去看妹妹的眼睛,他害怕自己从那双曾经充满着生命活力的目光中看见让自己仇恨崩溃的理由。</p>

清晨已经来了,早起的旅客纷纷涌进这间舱室,等待着那个来到目的地的时间。餐具的交错声和充满着快乐的议论声交缠在这片空间中,洛维安感觉自己所处的那一隅已经从这个世界分离,他所见的周围一切只不过是一片镜子中的幻象罢了。</p>

他从未感觉过世界是如此虚假——难道理由还不够多吗?自己能够从黑魔法师的手中幸存,能够安然无恙地活到五百年后,能够得知黑魔法师恰恰要在这个时代觉醒。自己的仇恨将要在这五百年后迎来结果……一切似乎都太过于巧合,自己的命运冥冥之中似乎已经被某种超越他所理解的力量所操纵着——</p>

——他或许早已经死在了与黑魔法师的战斗之中。甚至在黑魔法师突袭血月军团的时候,他就已经和自己的战友们长眠在那片曾经浴血奋战的土地上。一切早就已经结束。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孤零零的游魂,在被黑暗笼罩的土地上被自己的执念所萦绕,没有尽头地幻想着,自己还活着,还在一个不存在的五百年后的世界中奋斗……</p>

这个执念,就是自己的仇恨吧。</p>

放下执念,自己便会烟消云散。洛维安想验证这一切,但是他做不到放下仇恨。如果这样,自己是游魂与否已经不在重要。生活的一切都是以复仇为轴心这终极目标而努力着。复仇结束,执念飘散,无论自己是否还活着,面临的都是满足的消散。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世界对自己的记忆。</p>

他自己一个人从督斯行省赶回东度林海,然后转飞行航线回到努维行省。他支开了雪沫和多米妮塔,他想要让自己在孤独中淡化痛苦,看清楚自己未来的方向。</p>

一声汽笛声终于让洛维安知道这个世界并未完全和他脱离,在身边很多因为回家而欢呼的精灵族旅客喧闹声中。他失魂一般地随着人流走出了飞行船。清雅秀美的东度港又出现在他的眼前,此刻的东度港看不到半点曾历经过短暂战火的样子,这里的每个精灵和人类都带着欣慰快乐的表情,对奥西利亚赐予他们的文明发出了由衷的赞美。</p>

他拿着下一班飞行船的船票。在东度港的精灵王赫克托耳雕像下等待着。在流动的人群中,静止不动的他显得有些突兀。离开船了时间还有四个小时,他只能想到在这里平静地等待度过这段时间。</p>

人群就像是一条色彩纷乱的河流。洛维安站在一岸,茫然地注视着彼岸。忽然间。一道与他同样突兀地站在那里的人影映入了他的视线,震惊逐渐扩散。渐渐占据了他的精神。</p>

“玛菲……”</p>

他艰难地穿过了拥挤的人群,终于站在对面的时候,难以置信的他看见了马斯特玛黄晶色的目光从白色的面纱下落到了他的脸庞上,然后低缓地垂了下来。</p>

她伸出双手抓住了洛维安风衣的衣摆,翅翼舒展,似乎想要向着他靠近,却犹豫地停住了。</p>

魂殇反噬带来的创伤尚未痊愈,几十处未愈合的伤口结着血痂,马斯特玛痛苦地低下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够感受到她的颤抖和轻微的啜泣声。</p>

几滴泛红色的泪珠摔碎在了他们的脚下,这一次的他没有犹豫,伸出双臂将少女拥入怀中。蓝色的翅翼收敛,将他们包裹在一片复杂的蓝红色光晕里。时间静止,命运也不再流动,一瞬间,随波逐流的时间长河中的两片落叶落到了水中礁石上,得以片刻的停顿。</p>

五百年前的战火纷飞,五百年后的盛世暗流,无数次的受伤、信任、分离甚至怀疑之后,最终发现仍旧陪伴着自己共渡命运的仍是彼此。</p>

他从未感觉过世界是如此真实。尽管经历过无数颠沛流离,走过无数洒满血泪的古道,经历过太多的让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经历,但身旁一道总被自己忽视的蓝色身影,默默地证实了这一切真的发生过。</p>

蓝紫色的发丝带着清爽的味道,毛茸茸的耳朵扫过他的脖颈,这一切给他带来了难以置信的真实存在感。倔强地保持着挺直的后腰落在他的臂弯中,这真的是她,是自己曾经的副长官,那位宣誓效忠于自己的同族,也是——</p>

“你不说过不让我看见你哭的样子么?”洛维安很轻很轻地说道。</p>

“为什么又要这么做,洛维!”</p>

“我好想家。”洛维安闭着眼睛在她耳边说道。</p>

身下是茫茫的大海,西方和东方的两岸在深深的夜色中隐约可见点点城市的灯火。这里的高度看不到海平面的波澜,只有身下的海水似乎是一匹柔滑的绸缎,将穹宇的星空和蓝月完整地绣在上面。埃德尔斯坦阴沉昏暗的雨云。这里清澈梦幻的天空,如此巨大反差的世界本应该给迷茫的血月至尊带来更难以挣脱的虚无感。但此时此刻,这世界仿佛在他的视野中安装了一块无比明亮的透镜。让世界对他来说触手可及。</p>

“戴米安……她真的出现了……”洛维安让吹来的海风拂掠过自己的脸颊,“她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么?”</p>

马斯特玛同他并排望向远方,默默地拉着他的手,“只要世界上还有记得她的人,她就永远不会消失。尽管逝去的人不能够长久地陪伴我们,但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总会伸出援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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