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幕重演了。就好像一年前的自己。
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蚩尤的意志……原来他想的是对的血液直接流入身体与血液被喝下去,效果的确不同。
然而他的心里生出更大的恐惧如果像自己一样暴走,或者还可以凭借冰王的力量,或者凭借那座小岛的力量挽回。
但如果像一年前的自己那样……自己可以死去,然后复生。其他人呢?会不会就真的死了?会不会无法像自己一样自愈?或者,会不会……无法复生也无法彻底失去意识,永远处于清醒却一动也不能动的状态?
要知道这毕竟只是由于自己的血液引发的北川晴明的情况似乎又比自己当时诡异得多,她刚才,几乎是完全处于某种梦游状态吧?她不能像自己从前一样尚且维持清醒的意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自愈能力……不不不,牵强附会罢了!也许这意味着她将更加强大呢?
李真在自己的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他必须承认自己已经有些惊慌失措了不单单是出于对北川晴明的担忧,还是因为从前那些不堪回首、无比恐怖的记忆。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他不想再体验一次,也不想要其他什么人再体验一次。
可事情似乎已经发生了而他无能为力。
这件事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就好像生老病死、兴盛荣枯,他找不到半点儿干涉的手段。
只是因为那一口血啊……他在心里想道。仅仅一口血所导致的变化,会和自己从前一样么?就好比一辆加满了油的汽车爬一条极长极长的坡。爬上去了,就是一路坦途。但如果只有半箱油呢?如果那油只够它爬到一半呢?
会摔下来的吧。会更惨的吧。
那一口血……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意识到,自己曾经拯救了应决然的血、曾经引来了应龙的血……似乎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样“无害”。
实际上那似乎是相当可怕的东西。几乎就在这时他又想起了北院的周老师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现在他身体里的每一颗细胞,都类似癌细胞。只不过是被某种规律所约束的、能够组成一具完整而生机勃勃的机体的“癌细胞”。
那种约束力当然是来自自己的基因深处。但眼下的北川晴明如果说正是因为自己的血液里面的那些东西导致了她如今的状况……她的身体之中有那种能力么?
有那种可以约束那些疯狂生长的、比癌细胞更加可怕的东西的能力么?!
如果从这种科学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当初被自己救活的那些人呢?
或许当时他们的身体已经失掉了生机、细胞开始死去。但自己大量的血液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于是那些疯狂生长的细小细胞重启他们已经衰竭的器官功能,而后强迫它们飞速愈合、开始工作……可为什么应决然或者呼雁翎、杜启溪的身上没有发生这种变化?
是因为他们是“死人”么?
死人、活人……有什么不同?
然而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事情已经的的确确地发生了发生在那个同他相识最久、也是最无辜的“北川晴明”身上。
李真听着雨声与闪电声,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很久,然后才慢慢站起身来,上楼走到北川晴明的门前。
他抬起手,想要敲门。
然而始终落不下去。
不知道,该怎么说啊……但房间里的人却说话了。
“李真,你进来。”
他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推开门。
屋子里有女孩儿特有的微香气息,没有开灯。北川晴明裹了薄薄的被子、双手抱膝,坐在床上。一个接一个的炸雷映得她脸上阴晴不定。
李真站在门口。想了很久很久,只说出一句话:“对不起。”
北川晴明微微转头,看了看他。然后轻声问:“我现在是不是和你当时一样?”
“手腕疼,恶心,头疼。是不是说……我得了癌症了?”
李真没说话。但北川晴明朝他翘了翘嘴角:“我要听实话。”
“……是。”
“那么接下来,我是不是也会像你一样死掉?”
“也许……是。”
北川晴明深深吸了一口气:“会像你那样再复活吗?”
李真握紧了拳头。喉咙里好像被塞进去什么东西,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了。然而他最终挤出了一句话:“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李真微微偏过头去,不看她:“从我第一次觉得饿开始,到像你今天这样没法儿控制自己……花了半年的时间。你……只是喝了一口血。”
被子发出轻微的声响。北川晴明低下头去,发丝遮盖了面庞:“那么,我像是速成的?或者半成品?”
李真忽然踏前一步:“你可以再喝我的血,喝很多很多,我恢复能力很强的,造血也很快的,也许你可以……”
“嗯。你出去吧。”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然而带着令人心寒的凉意。
李真动了动嘴唇,犹豫很久,还是转身走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随即听到被压抑着的、低低的抽泣声。
他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只是一口血而已啊。又不是像自己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像自己一样……复生?
这个念头一次又一次从心里浮现出来,而李真试着不去想它。然而那想法就如北川晴明的抽泣声一样,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