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屋顶上那小窗户,她一直看着那块巴掌大的天空终于从明变暗。</p>
又一个黑夜来临了。</p>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这样的日子了。</p>
她低下头,在旁边的墙壁上用指甲狠狠地抠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这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已经布满她身边的墙壁。</p>
每过一天,她便在身边的墙壁上用尖利的指甲划上一道。一道、两道、十道、三十道……渐渐地,这亦成了她的一个习惯,每日会在天黑的时候借着黄昏时影影绰绰光里在墙上划上一道。</p>
中间靠前的那道比其它的痕迹都要深的缝便是第一百道。而到现在,她已经懒得去数那些痕迹到底有多少条了……</p>
但是,凭借狭小的空间里的温度及每次进来送饭的牢头的着装,她便知晓,她来到这里已经有三个春秋了。</p>
从初进来时的狂怒、愤慨、委屈、不甘重重情绪交织在一起,恨不能将那个女人碎尸万段,到现在已是时而恍惚时而清醒。只是,无论清醒的时候还是恍惚的时候,她都会想,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国师府中国师的掌上明珠么?以前在王府里度过的繁花似锦的日子是真的么?那似乎都是离现在很遥远很遥远前的事情了,遥远地仿佛那些日子是上辈子的事情,遥远地让人觉得虚浮似乎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p>
人最可悲的不是一朝从繁花似锦沦落成泥,而是在泥沼里徒劳挣扎后发现根本无力改变现状,便在这样的环境里任其沉沦下去。</p>
她想,她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p>
正自嘲地想着,囚牢外,往日懒洋洋的牢头的声音竟是洪亮而恭敬,“奴才这就去……”</p>
接着,囚牢的门被打开,几个人影擎着水红绢灯进来。最后,进来的竟是她,那个她恨了一辈子、恨得几欲眼睛要滴血的女人。</p>
她不明白,自她前年冬天快要病死被救过来之后,这个女人就再也没有来过,如同销声匿迹了般,为何今日前来。</p>
再一想,也是,她和她之间能有何交集,值得她来看她一眼?</p>
按照昔日这个女人对她的那种恨,想必没立即赐她死便是对她最大的恩惠。</p>
她懒懒回身,将视线从巴掌大已然看不清外面的小窗上移下来,移到那个缓缓而来的人身上。</p>
王妃比起从前,体态上显然是丰腴了不少,除了眉间攒聚的隐隐的迷惘之外,与以前并无什么不同,仍然是淡淡的神色。似乎岁月就不曾在她的脸上或身上留下痕迹……</p>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只是,这次与以前不同。王妃看向她的眼里竟带着说不清的感觉,她直直盯着坐在墙角里的她,眸光里有探寻、疑惑、不可置信、痛苦……重重复杂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今日的王妃与以前竟是如此的不一样。</p>
她有些疑惑,靠着墙角颤颤站起来,长期的囚牢日子,让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有时勉强扶着墙站一会都要气喘吁吁。</p>
她终于憋不住,冷漠地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p>
若是之前的日子,她一见到她,若不是张口大骂便是极尽讽刺之能事,亦只有这样才能倾泄心中积聚的无限愤怒;如今,她的心性慢慢消磨掉了,亦没有初进来时那么多的力气了。</p>
王妃恍如回过神来,微阖目复睁开,声音清淡如水,“本宫只是想来看看夫人。”</p>
她的疑惑加重,不可思议地凝眸于王妃半晌,蓦地一笑,“这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p>
她哪里能体味到王妃此刻的心情。宛如烈火里,那凶猛的火舌卷着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炙烤着她已是沧桑破碎的心。</p>
王妃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淡淡接着道,“如今已是昭赤三年三月,你的父亲,国师雍加斯因结党营私、谋逆叛逃已自刎……”</p>
“什么?!”她的眼眸遽然睁大,如同挨了一记闷棍,眼前金星四溅,她颤颤走到囚牢的栅栏前,“你,再说一遍……”</p>
王妃并没有理会她,只是淡淡道,“本宫只问你一句,你的父亲是不是西车族的后人?”</p>
她痴了,傻了,颓然倒下,许久才缓缓道,“你是如何知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