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妈妈凝着顾云瑾脸上的伤痕,尽管昏黄的老眼里漾着感同身受的痛楚,却也忍着情绪,厉声对她喝令。
“!”
顾云瑾猛然意识到什么,愕然噤声。
正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冷青堂抵达贡院已有些时辰了。
一夜大雪未停,下了早朝他不放心顾云汐,命令随行者把马车驶到贡院来接他的丫头。
不想刚进院子就听到顾云瑾在屋里闹得正欢,他故意不准其他人进去阻止,就是要看云汐的表现,检验她在东厂一段时日里性子究竟进步了多少。
的确,她的表现让他很满意。若是能再狠些,不给顾云瑾这类人反手进攻的机会就更为完美了
看到自家督主到了,晴儿可算见到了亲人,将裹了手帕的右手举到冷青堂眼前,哭咧咧的告状:
“爷,您可来了!这位小姐好凶悍,言语上诋毁您,咱们姑娘与她理论都被她扇了耳光,她还用茶杯的碎片子划了我的手!您看,这要是伤到姑娘身上,如何了得?!”
晴儿慧黠,知道督主疼惜云汐,如今看到她的丫鬟受伤,必然会联想那种伤口若是落到自己心爱之人身上,该是多么可怕的事!
果然,面对晴儿手背上殷血的帕子,督主深邃的黑眸骤缩成点漆的小点。
“晴儿护主衷心可嘉,回去到账房领百两金子!”
“谢爷赏赐。”晴儿喜形于色。
冷青堂大步流星赶到顾云汐面前,素手捧起她的小脸仔端看。
只见半个精致的脸颊肿得已经彻底脱了形,将那娇嫩的脸皮儿撑得发亮。
冷青堂揪心不已。
这丫头性子并非顽劣,水灵灵的可爱小人儿,平日自己从不舍得动她一下,哪容被别人打成这样?!
放开顾云汐,冷青堂二话不说,俊脸阴沉着向顾云瑾步步逼近。
顾云瑾自知在劫难逃,吓得两腿发软,在桌脚旁边瘫倒。
顾妈妈抢先几步拦住冷青堂的去路,下跪祈求,额头磕在坚硬的地砖上,“砰砰”作响:
“爷,云瑾年幼无知,要打要罚老身甘愿代她受过!您开开恩典,饶了她这回吧”
“年幼无知?”
冷青堂
阴声重复,犀利的眸光斜睨顾妈妈,“那也是你调教出来的好姑娘”
他伸手将她拽出老远,几步来到顾云瑾前,悠悠的蹲身,与她脸对脸的那刻,唇畔一抹淡笑蔓着难以探究的复杂。
“督主,您饶了我吧!我、我不是有意的!是她,是云汐先踢了我,还用热茶毁我容貌,存心不想让我进宫!她还堵了我的嘴,想要闷死我!……”
顾云瑾语无伦次,不停数落顾云汐的不是。
冷香扑面,携着迫人的戾气。
他就在顾云瑾的对面,咫尺距离,相貌堂堂中带着点倦倦随意的神色,好似天际云端的高贵神祗。
“你不是没死吗?可是本督的云汐却被你打伤了!这笔账,要如何清算?”
“……”
四目相对,冷青堂轻启薄唇云淡风轻的说完,平寂无澜的双瞳里只有顾云瑾惊愕脸孔的倒影。
顾妈妈在顾云汐脚下扑倒,她抱紧她的大腿,哭的鼻涕一把、老泪一把:
“二姑娘,二姑奶奶,求您说句话吧!您求求爷放过云瑾。老身十年的精力全费在那挨千刀的小蹄子身上,她有个三长两短老身也不能活了!您发发慈悲吧”
同时刻,桌角那头,顾云瑾一头扑进冷青堂怀里,娇滴滴的哭声宛若莺啼,令人心疼不已。
“督主,您就饶过我吧。我真的并非有意,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您养大了我,以后您就是我的干爹,权请干爹心疼女儿,放过女儿这次!干爹……”
“干爹?这位小主儿的美意,我一个断根儿之人实在承受不起啊!”
心底的憎恶感更为浓重,冷青堂抿唇,勾魂摄魄的笑容里没有半分柔情,只有蚀骨的冰凉,使人不敢直视。
陡然伸手抓住她的脖子,素白的五指在她咽喉处越收越紧。
顾云瑾憋的脸色泛青,两眼凸出,惊恐无度的望向面色平静的冷青堂,一双手握着他的手掌想将它从自己脖子上拉开。
他的手极为有力,任凭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顾云瑾呼吸愈加困难,一丝口涎从张大的嘴巴里面流出来,淌到冷青堂的手上。
“督主!二姑奶奶!老身求你们了,念在老身多年在贡院里侍奉的份上,您开开恩啊”
顾妈妈又在顾云汐脚下磕头如捣蒜。
顾云汐见她一把年纪实属不易,于是心生恻隐,举目对冷青堂轻喃:
“督主……”
冷青堂终于松了手,顾云瑾软绵绵的身子在地上匍匐,大口大口的呼吸,从不想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会是如此宝贵。
顾妈妈已然扑过去,扶起她胸前背后一阵摩挲,帮她尽快顺过气来。
冷青堂漠然盯着地上一对老少,探出帕子擦净手掌,随即将帕子丢弃。
猛然转身,环视屋里的一群人,他的眸光锐利如封喉的刀刃,浑身迸出令人窒息的气息。
“趁今儿个人齐,本督把话讲清楚。云汐是本督从这院子里带出去的,今后也是本督一纸婚书娶入府邸的提督夫人。贡院里面有一个算一个,谁对她不敬,便是对本督不敬,此人必诛,绝不枉纵”
屋里屋外,静得出奇。仆人们个个低眉顺目,大气不敢多喘一下。
顾云汐站在一旁,神色震惊无度。晴儿守在她的身边,尽管手上辣痛无比,依然乐得喜笑颜开。
爷刚才的话,就是当众许了她家小姐名分了!
冷青堂低眸,身姿居高临下的威凛,幽黑的两眸冷冷盯向顾云瑾,阴沉沉的逼问:
“顾云瑾,你既有心认本督为干爹,那该不该当着众人的面,叫云汐一声‘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