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陵,太守府衙,另一处房间
冯太守居主位,身边是七、八衙役。
一个狞目,信誓旦旦道:
“大哥,我们全都准备好了。入夜讯号起,驿馆与府衙两头火起,我们一举杀光那群番子!”
冯太守矍朗面容上一抹凝重,缓缓抬头,炯亮有力的目光在这刻放空,深色眼底更掺进莫名的黯然与感伤。
右手狠握成拳,指骨跟随情绪波动而摩擦生出“嘎啦、嘎啦”的响动。
“十一年了!是时候……为郑国公讨还血债了……”
一名衙役看看窗边,突的想到什么,面有忧虑:
“大哥,那阉人身边的小番卫鬼的很啊!您看他,从进城的那刻开始就没消停过,与那东厂提督一唱一和专门寻咱们麻烦。”
冯太守收了撒远的目光,好像若有所思,微微眯眸,喃喃自叹:
“小小年纪便心思缜密、眼光独到,不亏是冷青堂的徒弟。不过他那张脸,到底在哪处见过?”
房门大开,一衙役脚下慌张,刚进屋就一跤绊倒:
“大哥,叫云官儿的小子……跑进厨房了!”
……
厨房
顾云汐走下密室,一步步向索求的真相接近。
阶梯窄而陡,每节台阶都无法容下她的整个脚掌。顾云汐一手握牢火折子、一手扶墙,蹑手蹑脚往密室深处行进。每走过一节台阶,她都会在心里记个数。
她总共走下二十八节台阶,细长的通道便在眼前展现出来。
心惊肉跳,顾云汐再次止脚不前。火折子发出微乎其微的光亮,将她纤柔黝黑的身影斜打在通道地面上,拉得细长。
倘若就此打住,折身返回通报督主,恐怕来不及了。
盯梢的衙役身中食毒,上吐下泻的激烈反应很快就会被冯太守察觉。就此离开,东厂的人若再要接近这间厨房恐怕很难。
搞不好狗急跳墙,便会逼得冯太守把密室里的东西转移,或者提前对东厂的人下黑手。
事到如今,只能接着走
用力咽口唾液,顾云汐不再犹疑,紧咬下唇迈步,继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狭长通道里摸索。
深远、幽暗,未知的世界就像是无底的深渊,将她娇小的身躯吞没,迫使她不停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密室内温度潮湿闷热,她却因为胆寒,边向前走,边不停的哆嗦。
明明只是五十一步距离,对她而言,恍是漫长、永无尽头的旅途。
视野前方,模糊不清的空间豁然宽广。
一股股的火烛、血腥以及排泄物骚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极其呛人。顾云汐下意识捂住口鼻,深深皱起眉头。
高举火折子四处照,她看到地面与周围的石墙很平坦,都用了上好的青砖和白灰修整过。
顾云汐小心翼翼的向着密室更深处走,不忘随时警惕着,小心留意周遭的一切动静。心中,她一遍又一遍暗示自己:
“没有怪兽、绝没有怪兽!再往里走走,就能看到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还有数不尽的良田地契,那便是狗官冯恒贪腐私收的证据。
而我,必须尽快取证,回去交给督主
急于立功的迫切心理渐渐猖盛,顾云汐此刻不再有任何胆怯之心,只管举火折子脚下不停。
前方某处,暗影里猝然的摩擦声,接连一记沉吟,恍若某人的轻叹,令她倏的顿住脚。
瞬间,一颗跳动的、已紧绷到极致的心脏似是突然停滞。尽管胸腔内憋得异常难受,顾云汐却是一口气也不敢呼出来。
这刻,沉浸在静寂而诡异的黑暗中,她只觉全身发凉,根根汗毛“嗖嗖”竖立而起。
这里……竟有活物?
她将脚步放缓,形容十分警惕,不断寻找响声的源头。
曾经,她在玉酆山的断崖下激战狼群。大难不死的经历,倒叫她感觉,往后这世上,再没什么猛兽可以轻易吓到她了。
顾云汐终于在密室房间的尽头,发现一个遍体鳞伤的人蜷缩在石墙角落里。
他的手脚都被人用绳索紧紧捆绑,凌乱披散的须发黏成一团。身上仅剩的白色中衣、中裤布满血痕与污秽,散发着不堪的恶臭。
顾云汐彻底惊呆了,她没想到这间巧费心思、不惜动用重金银两打造的密室里,只匿了一个大活人?
他是谁?为何手脚被捆丢进了密室?难道……
一个可怕的想法从脑中蹦出的那刻,顾云汐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为证实观点,她屏息又向那人挨近了几步。
五步之遥,那人感觉到黑暗的前方摇摇晃晃的丁点火光,缓缓而艰难的向那光亮抬起头来,涣散迷离的目光终于对上顾云汐惶恐万状的眼神。
干裂失血的嘴唇徐徐打开,随着阵阵恶臭的喷出,有“咿咿呀呀”浑浊不清的音节从他枯涸的嗓眼里不断向往迸。
骤然,顾云汐的两腿好像被人牢牢抓住似的再难抬起,轻易向前迈开、或是随意的后退。
这个被捆绑的人……他的脸、他的五官……竟与冯太守的一模一样!
事实,竟如自己所构想的那般
她一直都在怀疑,那个将东厂钦差大队迎进亓陵的冯恒,是有人伪装假扮的,真相,果是如此!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想来,冯恒为官数年,正是坏事做尽,才会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盯上。
他们关押了他,换上他和衙役们的衣服,扮成太守府的差官。
如此,便不难解释为何衙役官服上诸多的破洞。那些,该是当初这团伙为占太守府,与真差官们搏斗时,兵刃一击命中对手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