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风起{二}
这些时日，王仁恭睡得并不如何安稳o
每当闭眼，金戈铁马就入梦而来o
年少时候的记忆，模糊得连梦中都不大会记起o无非就是世家子弟的典型生活o锦衣玉食，打熬筋骨，磨练武艺，名师传授经艺o章台走马，武陵纵酒o知道不管坐在宝座上的是哪家哪姓，是哪族之人，总有自己这些人专有的出仕之途，然后带着家族的荣光，踏上这个时代的舞台o
等真正走上仕途，才明白身为世家子的压力o
为了家族的传承，为了门第的保持o其他所有一切，都不重要o
在乱世之际，家族子弟必须分投各方势力当中，确保总有一支，会站在最后胜利一方o而这些分投各方的子弟，战阵相见，也只能无情厮杀o
而在承平之时，坐在宝座之上的那位，必然会提拔寒素出身子弟，限制世家出身之人的权势地位o尤其是那位开皇天子，居然开始了科举制度，想变化几百上千年来的制度，然世家从此离开舞台的中心o
然后就遭致了军功贵族集团，关东经术世家，还有南朝传承的那些大家的集体反抗o
大家支持太子，结果就是十八年前的那场洛阳血火o
大家在大业天子出征高丽之际，纵容了杨玄感的变乱o结果就是大隋无可阻挡的衰弱了下去，直到现在这个分崩离析的局面o
身为边臣，王仁恭自然有龙城飞将之志o
可是世家的责任，沉重的压在他的身上o那么多王家子弟，为了家族，已经倒在杨玄感变乱之中，倒在一场场大隋朝明里暗里的风暴之中，倒在过去几百年的中原血火之中o才换来了家门的屹立不摇o
现在这么多世家的共同努力，才换来了杨家即将黯然退出历史舞台o换来了几十万支撑杨家的十二卫铁军或者葬身高丽，或者葬身雁门郡，或者葬身在当年杨玄感变乱之中o
身为王家现在掌握着最大军事力量之人，他有什么理由，不参与这场即将到来的群雄逐鹿当中，不为家门争取未来百年的地位？
所以自己联络突厥，所以自己想早日吞并恒安鹰扬府，所以自己放弃了一名汉家边帅的责任o
一切都已经想得很分明了，自己已经做出了决断o
但是为什么还要在一次次的梦境当中，看到突厥狼骑大举南下，整个马邑郡陷入血火之中，整个中原，都陷入血火之中？
王仁恭在梦中突然惊醒，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又湿又凉，身上关节都在发痛，似乎在提醒着自己的岁数o
而帷幕低垂的床榻之外，能听见值夜的美婢低低的鼻息之声o香炉里上好的洛阳沉香焚烧时的香气，在鼻端缭绕，只是让人烦闷不堪o
这一觉，看来是睡不下去了o
王仁恭轻轻翻身而起，这一点响动，立刻惊醒了训练有素的值夜婢女o
两女婢女掀开帘幕探视，王仁恭微微摆手，示意自己要起身o一名婢女立刻送来了在炉上暖着的袍子，而另一名婢女则跪着捧上鞋履o
两名婢女服侍王仁恭换好衣衫，就被王仁恭示意退下，自己披衣而起，步出卧房之外o
太守府邸中，一片寂静，夜色正浓，应该已经是三更朝后的时分了o